橘子想了想，说：“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以后能找个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在三线城市开一家小店就好了。”

秦晔觉得，橘子的梦想也挺适合她的。

可她到底想做什么？秦晔忽然想到单小天、忽然想到自己的成长岁月，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我也许，想做个老师啊。”秦晔走出教学楼，望着空中飞过的一排排鸟雀，怔怔地说道。

橘子挽着秦晔的胳膊，为她加油鼓励：“你以后要是做老师，我就把我的孩子给你教！”

秦晔笑了，顿时明了起来。

做老师，好像也不错。如果爸爸妈妈无法给予孩子的东西，作为老师应该可以吧？如果是那样，秦晔就不希望看到第二个自己出现了。

“好，就做老师了！走，橘子，请你吃关东煮。”秦晔抓着橘子的手，挺起胸膛道。

“好呀！”听到有吃的，橘子立马跳了起来。

这时，秦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秦晔接通：“喂，单妈妈。”

打电话的正是单小天的妈妈，她在电话里为难地说：“小晔啊，你周末有时间吗？小天他姥姥生病了，我要回家看一下，你可以再帮我照顾一下小天吗？这次钱我加倍给你好不好？”

“单妈妈，这次我不要钱，你要去多久？”秦晔问。

“这个真不知道，估计要等他姥姥的病情稍微好转才会回来。小天淘气，又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又得麻烦你了，小晔，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秦晔摇了摇头，说：“单妈妈你别这么说，你帮过我，我帮你是应该的，不会有什么困扰。”

“那好，小晔，周六你直接来就是了，我把钥匙和银行卡都放在小天那里的。”

“好。”秦晔答应后，就挂了电话。

橘子警惕地问：“什么情况？”

“做家教的地方。”秦晔瘪瘪嘴，说，“走，吃关东煮。”

橘子没有多问，反正现在关东煮最大，先吃关东煮再说。

周六，秦晔出现在单小天的别墅门前，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人开门。

正当秦晔打算打电话叫单小天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单小天裹着被单，一脸倦容，埋怨道：“秦晔，你怎么才来啊？我饿死了……都可以吃中午饭了。”

“你妈妈那么早就走了啊？我马上去给你做饭。”秦晔急忙进屋，轻车熟路地系好围裙钻进厨房。好在冰箱里还有些三明治和鸡蛋，做一顿早餐是没有问题了。

单小天正想关门，却忽然看见苏遇唯窜出了脑袋。

“你怎么也来了？”单小天语气不善。

苏遇唯居高临下地看着单小天，用手掌抓住他的脑袋瓜子，伸出手指头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么算盘，小家伙，老实点哦。”

单小天故作不解，提高声音，奶声奶气地说：“苏遇唯哥哥，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啊。”

“还想玩游戏吗？”苏遇唯眉骨一挑，问。

“您请进。”单小天权衡利弊与轻重，乖乖地让出了一条道给苏遇唯，苏遇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秦晔给单小天做了点鸡蛋三明治果腹，然后她带着购物包出去，说：“你们在家等我啊，我去买菜做午饭。”

单小天和苏遇唯和善地目送她出去，然后将餐具一抛，齐刷刷坐到游戏机面前。单小天摇着手柄，如将士般地挺起胸膛，威风凛凛地说：“一局定胜负！”

“小小年纪还是念书吧。”苏遇唯轻视他一眼，启动游戏机。3D赛车的界面占据了整个电子屏。

可要玩游戏，单小天真不是苏遇唯的对手，就算是三年前的苏遇唯，要打败单小天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自己的比赛界面最终成为灰色，单小天生气地蹬腿，道：“不公平！你比我大！胜之不武！”

单小天和苏遇唯比游戏，如果单小天输了，苏遇唯可以跟着秦晔过来他家，如果单小天赢了，苏遇唯就不准跟着秦晔来他家。

关于秦晔的赌注，苏遇唯就没输过。

于是，接下来的每天，苏遇唯都会横在秦晔和单小天之间。

单小天偷偷地对秦晔说：“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苏遇唯就会牵着秦晔的衣角，楚楚可怜地说：“人家担心你遇到危险啊秦小晔。”

两个人让秦晔的头十分的大。

等单妈妈回来后，单妈妈希望秦晔能在每个周末过来帮单小天补一下薄弱的英语。秦晔答应了。

这样一直持续到大一的暑假，暑假放假前，单小天跟着妈妈学做了蛋糕送给秦晔，甜甜地对她说：“秦老师，九月见！”

回丰城的火车上，苏遇唯醋意大发地对秦晔说：“秦小晔，你以后别去给单小天补课了！”

“你干吗？”秦晔不明所以地看着苏遇唯，什么事让他那么不高兴了？

“单小天那臭小子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苏遇唯偏过脑袋问。

秦晔刚喝进去的矿泉水差点儿就喷了出来，她被呛得咳嗽两声，瞪大眼睛说：“苏遇唯，小天儿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又怎样，单小天都快十七岁了，我十七岁的时候不也……”着急的话就要脱口而出，苏遇唯赶紧捂住嘴，才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十七岁的时候，不也一样喜欢上你了吗？

“不也怎样？”秦晔问。

“没什么。”苏遇唯执拗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窗外的风景好看吗？不好看，没有秦晔好看。苏遇唯眸子里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开心。

如果有一天，秦晔被别人抢走了。他会为自己的迟迟不告白而感到后悔吗？

可是告白的话，秦晔还会理他吗？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将那些话烂在肚子里。烂至腐朽成烟，随风而散。

坐在旁边的秦晔下意识地抓紧了放在膝盖上手，她敏感地意识到苏遇唯的情绪转变，但她不能问。她既然能意识到他的情绪转变，自然也意识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高中三年，大学一年。整整四年，秦晔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是她的心裏，还有一个人挥之不去，如同风雨无撼的树，树根绵延到她的每一个细胞，她驱之不走。

回到家后，秦晔给爸爸妈妈和伊娜都带了礼物，爸爸妈妈表面上还在气头上，但是秦晔已经念完大一了，他们就算不同意也没有任何办法。

晚上和伊娜睡在一起，伊娜偷偷告诉秦晔，她喜欢上了叶明。

秦晔感到惊讶，她知道叶明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却不知道伊娜什么时候和叶明有过交集的。

“接触最多的就是你去年离开丰城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去火车站找你，后来我十分担心你，也是他在安慰我。表面上看不出来，没想到叶明那么细心体贴啊，嘿嘿，我念高中他也帮过我不少，给我讲大学里有趣的事情。哎呀姐姐，你别告诉我爸爸啊。”伊娜讲着自己的少女心事，又担心被家长知道。秦晔抚了抚她头发，温柔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伊娜像只吃到胡萝卜的兔子，温顺地依偎在秦晔的怀里，又八卦她的感情问题：“秦晔姐姐你呢？你交男朋友了吗？”

第一个跳进秦晔脑海的是不正经的苏遇唯，她赶紧摇摇头，又立马想到丁少成。

“暂时不想交男朋友。”秦晔封住了伊娜的话，伊娜听得懂她不想说，于是也就没有再问。

秦晔过了十九个夏天，可最近几年的夏天都令她十分难忘。

屋外蝉鸣聒噪，秦晔关着窗户开着空调，百无聊赖地用电脑玩着扫雷。丁少成的电话打来时，秦晔正昏昏欲睡。

接通电话，秦晔敏锐地听到了丁少成裹着沙哑的嗓音。

“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有关丁少成的一切，秦晔每个细胞都在担心和关注。

“我在紫光阁茶馆。”丁少成似乎被削去了活力，说话毫无力气。

秦晔一边接电话一边换鞋子，说：“我马上就过来。”

不知道丁少成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秦晔知道此刻他需要她。

紫光阁茶馆里，秦晔和丁少成对坐着。丁少成一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秦晔自己点了一杯茅岩莓。

十分钟后，秦晔憋不住了，问：“少成哥哥，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吗？”

丁少成双眼迷离，他怔怔地说：“她要走了。”

“她？”秦晔不解。

“乔双花。”这个名字从丁少成的嘴裏说出来，秦晔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他叫她出来陪他，就是因为乔双花吗？心裏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硬生生地拉扯着。

“去哪儿？”秦晔紧紧咬着下唇，抓紧双手问道。

丁少成叹了口气，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去加拿大留学，她已经跟我说了挺长时间了。”

“这不是好事吗？”秦晔不明白，乔双花去加拿大留学，这对她的未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难道丁少成难过，是因为以后很少机会跟她见面了吗？

“可她跟我说了分手。”丁少成抬起眸子看着秦晔，那样的眼神让秦晔心疼，“我问她，我和她的梦想，她选谁，她选了她的梦想。小晔，如果我放她走，就等于这辈子都对她放了手，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秦晔如鲠在喉，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么多年了，秦晔对丁少成何尝不是这样？

“梦想就非要出国才能追求吗？”丁少成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哽咽道，“明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分开。无论吵架再厉害最后也要和好，可是她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怎么可以这样啊！”丁少成说着说着，声音就灌满了呜咽。他紧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自己的头顶。

秦晔难过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抓着他的手，安慰道：“你别这样，事情还可以挽回的不是吗？少成……”

她第一次这样叫他，有一种小心翼翼地陌生。

“我害怕得不得了，我怕她真的会离开我，永远地离开我。我不想让她走……”丁少成捂着自己的脸，哭得像个小孩。

秦晔心裏的悲伤与愤怒聚集在一起，她皱起来的眉头在不住地颤抖。她突然有些不喜欢乔双花，她想，如果乔双花看到丁少成为她这么难过，她会怎么样？为什么在自己这裏呵护如珍宝的东西要在别人那里受尽委屈？秦晔觉得上天太不公平了。

秦晔缓缓地站起来，她抱着丁少成的肩膀，慢慢地将他搂进怀里。她不想问丁少成事情发生的因果，她只知道，丁少成难过了，她的心会跟着一起难过。

“你要是难过，你可以哭。放心吧，我会帮你想办法的……”秦晔揉着丁少成的头发，他的头发她只有在小的时候才摸过，那个时候他头发还很柔软，现在却变得有些扎手了。

窗外，忽然路过一群滑着滑板的男生。那群男生路过窗口时，又回来了一个。

苏遇唯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才回来看一眼。

可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看错。窗内，丁少成抱着秦晔的腰肢，秦晔搂着他肩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样的画面宛如一声巨雷贯穿苏遇唯的头颅，他大脑一片空白。

心底深处被狠抽一把，冰冷的温度扩散到身体的每一根毛发上。

秦晔微微抬眼，正好碰见苏遇唯如炬的目光。她身子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苏遇唯目光里的愤怒显而易见，他咬紧牙齿，抓着滑板的手指将滑板上刚上的颜料抠出了粉末。

一辆电瓶车刹车在苏遇唯旁边，电瓶车的主人尖声骂道：“挡这裏干吗啊？有病是不是？”

“你才有病！给我闭嘴！”苏遇唯红着眼眶对电瓶车主人怒斥，随后，他怒不可遏地看了秦晔一眼，转身就跑开了。

那一眼忽然让秦晔心慌起来，不知所以地心慌。

她几乎听不见丁少成的声音了，刚刚苏遇唯的眼神让她感到恐惧、让她浑身不安。可不知为何，她挪不动步子，她犹疑起来、烦躁起来。

她喜欢丁少成，一直都是，所以她应该留下来陪丁少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裏会有一种对不起苏遇唯的感觉？他们明明只是朋友而已。

秦晔没有追出去，她突然觉得很荒唐，感情很荒唐，忽然涌上心头的感觉很荒唐，他们很荒唐，岁月很荒唐。

那天，丁少成在秦晔怀里哭了十多分钟。然后，他像没事人一样抹抹脸，对秦晔说：“对不起啊小晔，害你担心了。”

“没关系。”秦晔淡淡地说，又问，“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找个人说出来就舒服多了。”丁少成舒缓了下心裏的郁结，喝了口茶，说，“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乔双花追逐自己的梦想，但我想，一定有另一种方式能两全。让她出国留学，我们也不会分开。”

“有啊。”秦晔走到对面座位上重新坐下，浅浅一笑，说，“你跟着她一起出国。”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晔明明就觉得沉重，可又说得轻松无比。如果丁少成真的和乔双花一起出国了，那么秦晔将会是上一秒钟的丁少成。

“我……我想过，但我不知道我爸妈同不同意，我也还没来得及申请。”丁少成顾虑的事情太多，所以他才会那么困扰。

秦晔问：“丁少成，你爱她吗？我不是说喜欢，是说爱，以后想为她披上婚纱、想同她白发苍苍、同她寿终正寝的那种爱。”

丁少成愣了一下，果断地说：“我爱她。”

温和的微笑爬上秦晔的嘴角，她的双眼里是一汪深邃清澈的泉水，她说：“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如此，你就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所爱吧。

那些所担忧的，只是对这段感情的考验，考验通过了，就能天长地久了。

“小晔……”丁少成满怀感激地看着秦晔，“谢谢你……”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让乔双花就这么离开，他会后悔一辈子，他不想后悔一辈子。

秦晔看着丁少成满心欢喜地离开，而他自己，却跌进了千丝万缕的织网中。

秦晔在等丁少成的消息，等他最后的决定。

她宅在家里宅了将近十天，手机屏幕上一直是丁少成的电话界面。爸爸妈妈看到秦晔失神的样子，都十分担心，可是秦晔什么都不跟他们说。

十天过后，丁少成来电话了。

秦晔躺在躺椅上接通了电话，丁少成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小晔，我爸妈同意了！我爸妈也很喜欢小乔，所以一点儿都不反对，等开学我就去学校准备好各种资料与手续，小晔……我也告诉小乔了，小乔不敢相信我会这样做。我说是你给我的信心，小晔，我跟小乔和好了，谢谢你……”

秦晔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悲伤喷涌而出。

“小晔你怎么了？”见秦晔迟迟没说话，丁少成担心地问。

秦晔大大地吸了口气，沙哑着声音说：“哦……是吗？我午睡了，刚醒。祝贺你少成哥哥。”

嗓子眼被悲哀的情绪酸得难受，秦晔不等丁少成再说话，就挂上了电话。

趴在桌上，秦晔终于哭出了声。

又是这样的夏天，她一厢情愿的暗恋被高温的天气烧成了灰烬。

是时候该放下了，丁少成和乔双花真心喜欢、天造地设，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可秦晔心裏好难受，这种难受还无人可诉说。

门外的秦父秦母听到女儿的哭声，担心地敲门：“小晔，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这丫头是不是恋爱了？”秦母猜测道，如果不是恋爱，什么样的事情会令她这么难过？

“恋爱？”秦父一听，秦晔居然背着他们谈恋爱了，立马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喊道，“小晔，你出来说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快出来！”

“你们别吵了，很烦啊！”秦晔抱头痛喊，不要再吵了，她已经很难过了。

“你这孩子，还对爸妈这么凶，谁允许你谈恋爱的？上当受骗了怎么办？”秦父说着就要强行入门，秦母立马拉住秦父，暗地里拍着他的手，“你干吗？你忘了上次孩子是怎么离家出走的啊？”

秦父急道：“我，我这不是为她好吗？”

“行了，孩子真要讲就不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了，她大了，你就别瞎操心了。”秦母劝说秦父坐回了沙发，客厅了的电视上重播着以前秦晔最爱看的电视剧。

可是现在，家似乎变得有点不像家了。

人们都喜欢从自己的角度上去判定一件事情是正确的，却很难从自己的角度上去判定一件事情是错误的。

夏天很长，可秋天已经不远了。

过去成了过去，未来依旧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