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了转山的弯子处。
郭嘉笑罢了, 脸一寒, 便一直望着身侧的河生:“昨夜我说要赏你银子, 要多少给多少, 你平日不是最贪财吗, 怎的忽而银子都不要, 就只要打顿牙祭?”
他道:“少爷您向来清贫, 又能给小的多少银子呢?算一算还是打回牙祭来的实在,至少能落到肚子里。”
郭嘉脸阴了一阴,策马硬生生挤开晋王府的卫队, 险些把几个侍卫直接从悬崖上挤下去,挤到甜瓜跟前,问道:“甜瓜, 兔子好不好玩儿?”
甜瓜当在觉得兔子好顽, 但大伯的马一挤过来,娘的脸明显就寒了。所以, 他狠命摇头, 却也不说话。
郭嘉道:“兔子确实不好玩。大伯能抓来比兔子更好玩的, 你要不要看?”
甜瓜眼睛一亮, 仰头瞧见娘那两道柳叶般漂亮的眉毛轻轻簇了簇, 立刻摇头:“不要。”
“是个人。”郭嘉道:“而且是个一说起来,你娘绝对会回头看大伯的人。”
夏晚依旧望着前方, 轻声吩咐牵马的侍卫:“看着些路,勿要叫别人把咱的马给挤下悬崖去。”
晋王府的侍卫, 当然和李燕贞一个性子, 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虽说要借着郭嘉的金吾卫过米缸山,但对他嫌嫌弃弃,就是不肯给好脸。
小侍卫马缰稍稍抽动,一挤,就把郭嘉给挤到了后面。
“血沉沙,曾经砍了人头,给你娘当西瓜吃的那个人,他就在前面。”郭嘉语声不大,却足以叫前前后后的人都听到。
非但夏晚,所有的侍卫齐齐止步,马蹄声齐止,山谷里顿时寂静,唯有鸟鸣风吼。
前面是一个傍山崖的急转弯,若要退,这窄窄的道子上,没有一刻钟全员是调不过头的,若逃,上下皆不是逃命的地方。但要设伏,这果真是个好地方。
血沉沙十多年经营,在这山里至少有不下千人的队伍,而他们所有的侍卫加起来,满打满算才两百人,再不熟悉地型,这种地方,简直瓮中捉鳖一般。
李越自打昨天见到郭嘉,就两眼的不忿,方才也刻意将他挤在后面,不准他靠近夏晚和甜瓜半步。这时候才想起来,郭嘉可是当年随着晋王西征一直打到伊犁的军师,徜若血沉沙真的就在前面设伏,能保他们过这米缸山的大约就只有郭嘉了。
上是密林,下是深渊,李越本在最前面,此时下了马,急匆匆跑了回去,道:“郭侍郎,属下只是个随军侍卫,虽曾上过战场,但从未打过这等以少胜多的战役,您说,要血沉沙真在前面,我们该怎么办?”
郭嘉这才再度策马,上前,伸出双手,不由分说的就把甜瓜从夏晚怀中给夺了过来。”
夏晚是真的怒了,声音沙哑中带着强抑的恼怒:“郭侍郎,血沉沙真的就在前面,也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勿要再拿我的儿子开玩笑。”
郭嘉侧首,两只眼睛紧盯着另一匹马上的夏晚,从马鞍上解下根绳子来,一边往甜瓜腰间缠着,边问道:“你可知你娘为何半夜而哭?”
甜瓜不知道,傻乎乎的摇着头。
“那个血沉沙是个很恶很恶的恶人。在你娘比你还小的时候,将她从你外祖父那儿夺走,然后扔在一个很可怕的地方,还强迫她吃生人的血,她在哪儿受了惊吓,所以听到血沉沙的名字,就会夜里哭。”郭嘉道。
这典故,夏晚小的时候在水乡镇做卖买,经常跟人讲的。所以郭嘉也曾听过,只是那时候只有郭旺那个夏晚的跟屁虫似的小萝卜头才信她的话,他只当这小丫头满嘴谎话,故意讲来搏人同情而已。
直到后来打听到她的身世,知道当真如此,她真的曾被扔在满是鲜血和人头的瓜地里,不知是血是瓜的舔过,那时候想跟她说一声抱歉都晚了,她已经跳河而死了。
甜瓜当真了,追问道:“那她原来回回夜里抱着我哭,肯定也是因为梦到了小时候的旧事,对不对?”
郭嘉忙碌的手停了停。
他以为夏晚对自己如此冷酷淡漠,定然是因为心里怨他恨他,当然也早已忘了他,接受了郭兴,要不然,怎么也不该让他的儿子喊郭兴做父的。
他也一直以为她跟兴儿和旺儿在一起,过的还算尽如人意,却不期连孩子都知道母亲夜里经常在哭。
她七年的痛苦,不是用只言片语就可以盖过去的,他却脑子一昏,拿孩子开玩笑,就把她给……
他俩皆是耳语,便只离着一臂之遥,夏晚也听不清楚。她是准备从此不跟郭嘉多说一句话的,眼瞧着他把儿子跟自己捆到了一处,不得不问一句:“郭六畜,你这是要作甚?”
一个女人要真的不想理一个男人,不用骂也不必翻白眼,从郭侍郎变成郭六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