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贞笑眯眯望着郭嘉,看了许久,咬唇不说话。
郭嘉毕竟年少,初生牛犊不怕虎,李燕贞满头却不停的往外崩着汗珠子,概因他是知道的,文贞虽小,却极能读得懂人心。
而且,无论她说什么,皇帝都会相信。
只要文贞说一句:此人说的全是假话。那他们才开启的战争生涯将彻底结束,郭嘉的小命也得丢在长安。
“他说的,全是真的。”过了许久,文贞才道。
就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郭嘉和李燕贞俩人就退出大殿了。皇帝日理万机,郭嘉当时也不过是一个无品参谋的一次匆匆拜见而已。
郭嘉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李燕贞两腿发软,站在大殿的回廊下,扶着柱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再一回见面是两年前,他卸去参谋一职,回长安备考,并以郭六畜之名,一举夺得当年的金殿状元。
御花园中琼林赏宴,郭嘉以郭六畜之名高中魁首,着霞帔,簪金花,与一众登科进士们看弦月当空,天香满院,听丝竹弦月,凭槛衔杯。
进士们皆是头一回入御园,大多数出身仕农,看皇家苑林,犹如蓬莱仙山,海外胜景,再兼美酒佳肴,又要在皇帝面前争个头彩,自然吟诗作对,好不热闹。
郭嘉每走过一处,便要想起夏晚来,想她三岁之前,在未流落到红山坳时,可也曾在这宫廷苑林中信步过,想她如今是化作一滩血水,与黄河融为一体,还是佼幸活下来,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继续顽强挣扎的活着。
就在他于御桥边看满池绽放的红莲时,有人在他身后轻笑,笑声似银铃,待郭嘉转过身去,便见一个红衣少女站在桥的另一侧。
擦肩而过时,她说:“刀不磨要生绣,郭状元弃武从文,就不怕长久不用,那神力真的会丢么?”
郭嘉顿时一凛,回头去看,一个梳着堆云髻的少女,明眸如星,眼中隐隐有些像夏晚一样佻皮的影子。他也不答话,转身便要走。
红衣少女噗嗤一笑道:“放心吧,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告诉任何人,说郭六畜的神力还在,只是隐忍不发而已。”
文贞郡主,那个慧眼清透,能看穿人心的少女,在郭嘉第二回见她之后,才将她记住。当然,毕竟俩人皆经常伴驾,闲来于回廊上,于后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会多说几句。
至于那块血玉,原本郭嘉一直贴身佩着。就在他回甘州之前,与文贞最后一回见面时,也不知怎的叫文贞一把夺了过去。
郭嘉毕竟比文贞大着六七岁,也曾抢过,夺过,还为此曾捏伤过她的手腕,最终也没有夺回来,为了文贞的名誉故,这些事自然不好说出来。
*
夏晚轻轻唔了一声,未曾说话,只往郭嘉手腕中蜷了蜷,躺在了他的胳膊上。
黑暗中唇角勾着笑,她道:“那块狗玉和文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番可是打到了皇帝的七寸,我虽没有七窍玲珑心肝,也没有一双慧眼,但我觉得他并不想承认我阿耶是他的儿子,而且,还在想办法证明我阿耶不是他的儿子。”
把自己的亲儿子折磨了那么久,老皇帝多么自负的人,当然不肯认错。尤其是李燕贞和郭玉山的关系,凭空给他多添了一重怀疑。
虽说眼看七十,古稀之年,但他自信自己能活得过南朝武帝,北朝高宗,誓要在帝位上再坐十年,做古往今来,第一长寿的帝王,又怎会容人忌惮他的位置?
“那依夫人之计,你相公我该怎么办?”郭嘉听出来了,夏晚果真心无芥蒂,大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戏询的口吻。
夏晚于皇帝这并不宽绰,但格外舒适的龙榻上缓缓伸直了双腿,心里还惦念着宫外的小甜瓜,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孔心竹可能照顾好他,可有按时替他换药,哄他多用一碗饭。
那孩子虽小,心思却沉,她夜里不归家,他大约得看半晚上的月亮了。
她的语调比郭嘉还要轻快:“皇上还说,明日他便要为你和文贞郡主赐婚,若从则罢,徜若不从,你这宠臣也就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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