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上了第二杯茶时,陆行之还没缓过来,今日下了场春雪,寒冷无比,饶是这偏殿烧着炭火,他也觉得通体发凉,等待的时间极其难熬。
给他上茶的宫人,十分殷勤,“陆探花,请用茶。”
“多谢。”陆行之紧张的道了一声谢。
宫人站在他身旁,竖着大拇指叹道:“陆探花这回得了陛下青睐不说,这婚事更是咱们大楚头一份,这前程,不可限量。”
陆行之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来,“这还不一定的事,公公请慎言。”
宫人啧啧两声,朝门外张望了一眼,道:“前些日子,您的画像刚送入宫,长公主殿下便夸了您。”
“陛下同长公主姑侄情深,长公主的话在陛下那儿,向来是说一不二。方才陛下同您说话时,长公主殿下就在帘后,这定是已经相中了您。虽此事还没有挑明,可不就已经板上钉钉了。您啊,何必如此谨慎,只管等着婚书赐下,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能得好几份赏封呢。”
“小的如今在您跟前露个脸,有事儿您就吩咐,日后还请您能在主子跟前多多提携小的。”宫人
外头又有宫人前来传话,说陛下召见,请陆行之移步。
宫人殷勤的引路,陆行之深吸了一口气,麻木的跟了上去。
棋阁临湖而设,推开了窗,便能看见湖,今日尚有一场细碎的春雪,落在幽深不见底的湖面,霎时就不见了踪迹。
阁中棋台旁点了一炉火,棋台上方的窗户大开,赵明修坐在左侧,他换了一身天青长袍,是家常穿的旧衣。
赵家人,无论男女容貌都生得极好,让人赏心悦目。
只当今宣和帝,生得一副好样貌,性情却称不上好,少年登基,就有一副铁血手腕,亲手斩杀了想要谋权篡位的叔父。
那年,赵明修可才十五岁。
陆行之只匆匆一瞥,同赵明修淡漠眼神对上,那双眼仿佛已经将他洞穿,让他心惊不已。
他垂下眼,跟着宫人走到棋台前,抬手行礼,“陛下……”
那人只淡淡道了一声,“坐。”
陆行之一顿,应了一声是,撩了衣摆,在棋台右侧坐下。
一盘棋,陆行之下的是满头大汗。
赵明修放下一枚黑子,棋盘上黑白子旗鼓相当,他抬眼看着陆行之额头上的汗,随口问道:“怎么,你很热,还是说同朕下这盘棋,让你很紧张?”
陆行之手一抖,手中白子险些跌落,忙道:“臣子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赵明修嘴角勾起一丝笑,而后道:“你不用紧张,朕又不会吃人。”
“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已经知道朕今日为何召见你。”
这话已经暗示的十分明显。
陆行之当然能听明白,他心里剧烈的开始挣扎起来。
赵明修将他神色尽收眼底,平静的抛下一句让他的心情更为震动的话来。
“从今以后,佛家之地,你就别再去了,与那些世外之人谈经论道,容易移了性情。”
陆行之脸色煞白,陛下知道他常去找了然禅师下棋也就罢了,怎会知道他同僧人讨论佛法之事?他为了不被家中阻拦,每次去的时候,皆是用的化名,外人更是无从得知。
他时常内心煎熬,终于在此时此刻,再也支撑不住。
赵明修神色愉悦,他落下一子,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到你了。”
*
赵云兮没能等到亲自见一见陆行之,她被太后身边伺候的人请了回去,原是太皇太后娘家宁国公府苏家来人了,来的正是宁国公府国公夫人,带着一大家子刚从外地回来,头一件事便是入宫给太后请安。
她松了一口气,比起见陆行之,她更不想写功课。老太傅出的题目太难,她想了大半年都还没动笔。
宁国公府这回入宫可真是及时,她就更迫不及待想要见亲戚。
她刚踏进寿康宫前殿,便有乌泱泱一大堆人向她行礼。
人群中那位年纪同太后相差无几的妇人,笑容满脸上前同她见礼,“多年不见,殿下都这么大了。”
赵云兮上前忙扶了一把,“表嫂不必如此多礼。”
待赵云兮落了座,宁国公府中晚辈皆上前同她见礼。
她辈分高,这些晚辈里,有些是子辈,有些是孙辈,有些脸熟,她从前见过,也还记得。有些小小年纪,豆丁大点儿,她是见也没见过。
宁国公夫人便在一旁给她介绍着。
一通认亲下来,她又送出去了好些见面礼。
花了快一刻钟,她才认清楚谁是谁。
“原是想收拾妥帖,明日再递折子入宫。”
“只是有一件喜事,臣妇心中惦记着要同您讲,这才……”
宁国公夫人同太后许久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讲。小辈们坐在跟前,也都是太后便将小辈们都打发去暖阁玩。
赵云兮闲着无事,便同小辈们坐在一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