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夏天的雨下得格外诡异,突如其来地暴雨仿佛是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然后急速地砸向地面。本来燥热的太阳一下子被乌云所代替。云层翻滚,响雷轰然。
然而这样的雨势消失的速度也同幽灵一般,来的突然,走得了无声息。在家乡,这样的雨老人们都称为失魂雨,说是被这样的大雨打湿的人,灵魂也会被打散,鬼怪妖邪就会乘虚而入,人会变得失魂若魄。
我走在路上,不巧正被这种失魂雨淋了个正着。一路上像我这样急匆匆想要躲雨的人非常之多。他们的脸色还真都有那么些许的落魄之意。
昨天六子打了个电话,说店里有货要到,而他人不凑巧在外地,所以我只能双休日还跑到店里等货。半路上却碰上突如其来的大雨。我浑身湿透不说,在路上还被滑了一跤,到了店里就开始绞裤脚管,顺便看看有没有摔伤。绞到一半边却见有一人缓缓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单子,但是眼神却在一百八十度地乱瞟,和一个国民党特务似得。他咳嗽一声道:“商老板在么?”
我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人,这个人穿着非常邋遢,头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不过他的皮肤非常黑,黑的几乎和他的棕色裤子一样深。身上隐约地可以闻出一股土腥气。如果路上遇见还以为是一个庄稼人。他的眼神一直都在往店里瞄,好像对我不是很在意。我冷淡地回答道:“他去出差了,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男人跟我走进店铺,见六子真的不再,放下单子凑近我低声道:“这是商老板要的东西,老规矩,你只要告诉他油已经刮干净了,绝对不滑手。他肯定明白指的是什么。”
我不以为然地冷笑道:“这算什么意思?道上的暗语?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男人看了我几眼,并没有接下去说话。我看得出这个人非常谨慎狡黠,便也不想和他多交涉。我道:“明白了,六子一来我就交给他,不过以后这种事你最好还是当面告诉他。我安踪不爱搭理你们斗里的勾当。”
男人一听我报出大名,一下子站了起来,突然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他肃然起敬,立马伸手招呼道:“原来是安小哥,对不起,久仰大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如果您早点报出名号,我还真用不着和您藏着掖着,谁不知道您当年在青海……”
我立马喊停,当初的事情是我的一个噩梦,我到现在都无法摆脱它给我带来的阴影,这位仁兄倒好拿它当丰功伟绩来夸。听的我心底一抽一抽地直叫疼。我道:“我知道,如果没事那么我就忙我自己的活了。”
男人听出我话里的逐客令,显得有些不自在,好像他还有些什么话没说完。我问道:“有话就直说吧,还有什么事情,六子的事没什么瞒我的,不用顾忌。”
男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我看他准备坐一段时间了,又瞅了一眼屋外的确雨势没见小,便给他倒了一杯茶。男人喝了一口茶道:“据说安小哥除了对倒斗颇有见地……”
我不悦地咳嗽了几声,他这才转口道:“还对一些驱邪之类的术法有所研究,我不知道是否能请您给我帮一个忙。如果事成……”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古玉。
我的眼前瞬间一亮,他见我如此,便大方地把古玉搁在茶几边。我端起古玉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他上面雕刻一只形状非常怪异的嘲风。而且绝对属于珍品级别的。地球人都知道,现在的玉龙喀什湖基本已经很少能够再挖出像样的羊脂白玉了,玉农普遍囤积玉石,好货根本看都看不太到。所以这块玉的价格估计少说也得三十万以上。面值至少是美元。我把玉放回茶几,等他接着说他的难事。他见我有兴趣了,便继续说道:“这事其实发生在我闺女的身上……”
原来别看我眼前的这个“黑掌柜”一副庄稼汉的样子,实际上还属于家底很不错的。他早年是一个盗墓贼,后来有了家室感觉这事不能常干,所以就把自己的老婆和独生女都接到上海来,专门干转手黑货的勾当。靠这个还买了一栋复合式别墅。总之有车有房,如果就单单娘俩出门,绝对就是贵妇级别的。他跟着出去充其量也就像是一个司机。
但是事情却就出在了这个暴发户小姐的身上,这孩子前些天一直说头晕,后来情况严重恶化,到了连走路都要人扶着的地步。如果是她一个人走楼梯可以走上半个小时,没人扶甚至还有随时随地会摔倒滚下楼梯。到后来她是连走路都走不了,有时躺在床上突然间还会大喊大叫,每天几乎靠镇定的药物维持着,这样的日子过的生不如死。
黑掌柜请了很多的医生,内科外科加心理科。总之是医生都被喊来看了一个遍,但是效果寥寥,最后有人提醒他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他这才开始转向另一种方式的治疗,先是改变家里的风水,又找了和尚道士给孩子念经诵法。总之就差没把孩子当香炉插了。不过依然毫无效果。我听到此处,感觉这完全属于白翌的专科。我对此不是很有把握。我思考片刻对他说道:“要不然,我明天带一个朋友去你家看看你女儿,如果真的可以帮忙我们一定会尽力,但是如果不行,还是快点找医生,别耽搁了孩子的病情。”
他哎了半天,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便起身离开了。
就这样,把他连哄带骗地送出了门,便马上给六子打了个电话,把那个男人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给他听一遍,他哦了一声就说:“把单子压在账本里,到时候我回来会去拿。嘿嘿,咱们又有好东西进账了!这下估计下半年有不用伺候那些门外汉了!”
我被他一说也有些开心,和他扯淡了半天最后他说他手机快没电了。我便挂断了电话打开电脑,开始了一天无聊的守门工作。
我眼见着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客人是一个也没有,不过这属于正常范围。也不知道那场失魂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好像是当那个男人说起自己女儿的时候,突然间雨就那么地消失了。反正我见天色不早,今天也没其他客户预约,于是我最后在电脑前敲了几个字关门走人。
回到住处,没想到在楼梯上居然正巧遇到白翌。他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难办的问题,眼神非常冰冷,昏暗的楼灯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峻。我喊着他的名字,他抬头看到我在门口,先是愣了一下,最后笑着说:“呵,回来的真晚。”
我打着哈气进屋说:“能不晚么,今天本来是六子值班。搞到最后又是我,一天没事干当傻子也是很累的。”
白翌瞥了我一眼道:“玩电脑也很累啊。对吧。”
我心虚地嘿嘿笑了几声,便尾随他进屋。
白翌轻笑着开灯,进屋后,我累得直接趴在椅子上垂着脑袋,过了没几分钟就感觉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感觉有一冰凉的东西点到我的脸。我睁开眼睛,原来是白翌递给我一罐冰啤。我喝了两口终于觉得有些精神。突然想起他前面那种不安和疑惑的神色,便好奇地问道:“我看你前面好像在想什么事,什么事让你那么纠结呢?”
白翌抿了一口啤酒道;“学校里一个孩子出事了。”
我好奇地追问道:“什么事?”
白翌皱眉道:“他突然晕倒,送到医院的时候就看上去快不行了。目前送进加护病房进行观察,据其他学生传言在她晕过去的前一段时间像是得了行动障碍症,而在最后她说的一句话貌似是……要掉下去了……”
我听他那么一说,就感觉好像这事有那么一些熟悉,我摸摸底重复道:“要掉下去了……”
白翌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是复读机么?怎么老是重复呢。”
我摆着手道:“别打岔,我想起来了!今天有一个客户,他的女儿也遇到了那个类似行动障碍的情况!我明天还答应他去看看呢。你一起吧!”
白翌坏笑着放着啤酒道:“那劳务费……”说完便不老实地靠了过来。我挪动这屁股装傻道:“什么劳务费?要钱找六子,是他的客户,不是我的。”
他见我装傻,倒也不生气,不动声色绕着我的刘海道:“我对你可从来没谈过钱哦,再说好久没……”
我拍掉他的手说:“什么好久,明明没多久……”
白翌挑着眉毛说:“你是不是太冷淡了,该不会功能有些问题吧。”
一个男人或许能够忍受被骂无能,但是绝对不能忍受被骂性无能。我恼火地拉着他的衣领吼道:“什么冷淡,我只是对每次都是我在下面非常不满。凭什么我就得当女的!”
白翌眯着眼看着我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在上面咯?”
我被他的眼神一震,气势顿时下去三份。我放开他的衣领说:“这,这有什么不可以。我也是男的啊。”
白翌耸肩道:“可以啊。如果你觉得你行的话。”
我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他的胸口,我咽口水道:“真的?”
白翌满不在乎地说:“还煮的?”
我看着白翌的样子,发现他笑的样子很奸但很诱惑。我大脑开始逐渐被侵蚀,试探地咳嗽几声,发现他并没有后悔的意思,便鬼使神差地开始解他衣服扣子。但是我解扣子的手因为紧张抖得像是帕金森。我低声了句没出息,有些粗鲁地扯开自己的衬衫。只是额头上的冷汗一直淌。我噙着白翌的嘴唇和脖子,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我沾沾自喜地觉得一切都非常顺利的进行,但是最关键的一步我却只能直勾勾地看着白翌的那张阴笑脸但是却怎么都无法继续。我涨红着脸,双手捏着拳头。白翌见我如此,便笑的更加的贼,他渐渐的靠近我,接着我只听到一声轻笑。接着主动权又回到了白翌的手上。我也知道我今晚依然是扮演老角色。
其实主导权放在不同人的面前,不同人有不同的表现。我的表现就是彻底的阵亡。这一晚我又确定我这辈子也许也完不成历史性的翻身仗了……
我无力地趴在床上,周末清晨的日光投射到屋里,显得格外的晕眩和脆弱,就像此刻我脆弱的腰椎骨。我撑起身体,感觉自己的骨头居然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可怜。此时我听到白翌精神十足地说道:“你不是和那个什么人有约了么,准备什么时候去。”
我暗骂道:“那么积极,那昨天还谈屁个劳务费啊,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横竖我付账。”
我发泄地吼道:“急什么,等我爬起来再说!”门外传来了白翌的笑声,接着电话铃突然间响了,到客厅看到白翌正在接电话,神色非常的异样和吃惊,和前面的调侃判若两人。我知道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白翌关上手机说:“这次麻烦了,那孩子出现休克,有生命危险。”
我赶紧穿上鞋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先去医院!”
我们急忙赶到了医院,孩子已经送进加护病房。这意味着这个孩子已经开出病危通知。门外哭天抢地的可能是他的父母,一个女的看到白翌来了连忙走过去说:“白老师,你来了!林芳突然之间就晕过去了,医生查不出什么症状,你说这怎么办?”
她话还没有说完,孩子的父母就跟了过来。白翌对那个慌了神的老师说了几句话,女人了点头。她朝我这裏看了一眼。我说我是白翌的朋友,过来看能帮上什么忙。
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忙可以搭手的。医生和护士忙进忙出。我们只能等在门口看着他们的抢救,但出来的医生一个一个脸上都像是被打过霜似的冷。我被这种莫名的气氛所感染,心中那种焦急和恐惧也随着时间往上递增。感觉好像事情越来越不妙了。
终于急救室的灯熄灭了,医生们结束抢救,孩子的亲戚和老师一股脑地涌了上去。医生只是摇了摇头随后便悄然离开,接着就是震天的哭喊声,这种声音简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在场所有人的喉咙似得。孩子的母亲一下子瘫倒在急救室的门口,喊着孩子的名字。突然一个情绪十分激动的男人猛的一下抓住白翌道:“我孩子好好的去念书!怎么就死了?你们搞什么啊!怎么当老师的?”
我使劲地把男人拉开,他情绪完全失,控疯狂地跑进急救室,拉着孩子的母亲一起嘶吼。此时校方的领导也来到医院,他们也全傻眼了,个个眼神都充满乐诧异和恐惧,因为谁都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突然死亡。家长、医生、教师吵作一团。白翌并没有直接的责任,他只是抿着嘴看着这些人疯狂的争吵,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种无奈而又悲哀的神色。我知道他在为这个孩子的死亡感到愤怒和困惑。
我拍着白翌的手臂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我察觉到他正注视着急症室的窗户。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扇昏暗的窗户门口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拍打着窗户。
我和白翌对看一眼,我连忙走到窗口边,那个东西依然有节奏地敲打着窗户,我猛然拉开窗帘,突然窗外涌进一股寒风,直接把窗户给吹开。我感觉身后有某一个东西猛然间窜出了窗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就被这风刮的背脊发冷,打了好几个激灵。但定睛再瞧,却什么都没有异常。只是那阵风来得太古怪太突然,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的双脚是腾空的,不自觉的想要趴在地上。幸亏白翌挡住了我的胸,把我的身体给撑住了。否则我就直接翻出窗外。我扶着他的肩膀,吓的一身冷汗,我道:“靠!怎么回事?这感觉……就像是要掉下去一样……”
白翌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涩,他说:“她在晕过去之前貌似都在喊什么‘要掉下去了’。”
我回头看着那女孩的尸体,她的母亲正在试图合上女孩睁着的眼睛,但是女孩子怎么样都无法闭上眼睛,她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而她的双手紧握着拳头,就像是忍受某种恐怖的过程。她整个状态显得非常的诡异,就像是在祈求什么一样,也像是在瞪着天花板的某一处。
她的母亲连续三次都无法给女儿闭眼,一下子气氛冷到冰点,边上的护士都开始窃窃私语,别的病房里的病人都开始纷纷离开,仿佛这具女孩的尸体让他们觉得不祥。孩子母亲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安。她趴在尸体的身上,摇着尸体喊道:“女儿啊!回来啊!我知道你不想走啊!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啊!不要丢下我啊!”
时间一长,护士们见尸体除了无法合眼以外,其他都没什么怪事发生。便不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亲属的哭喊。她们似乎是见惯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这具年轻的尸体失去热度,然后就得送进那阴暗的地方。等待着最后的旅程。
我再回头之时,发现白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又蹲在地上看着一双鞋子,那鞋子应该是那孩子的。只不过现在孩子的母亲给她换上了崭新的寿鞋,我凑过去看着他道:“鞋子怎么了?”
白翌让我看,那双鞋子的尺码非常地小,不过一个女孩子估计穿这鞋也挺正常。白翌把鞋子递给我,我拿到手上才感觉到这双鞋子不对劲,这双鞋居然非常的沉,而且还是湿的。就像是走在大雨里被浸湿了一样。但是外面太阳非常的好,虽然昨天晚上下过雨,不过鞋子那有可能湿成这样?
我不解地看着白翌,白翌冷静地说道:“我们再去看看那男人的女儿吧,也许他那里可以得到什么线索。”
我叹着气放下鞋子道:“嗯,这裏已经回天乏术了,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幸免于难……”
我话音未落,发现那个死去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居然转向了我,我正好看到她那两只翻上去的眼珠子猛的一下瞪向了我。一瞬间我还以为这具尸体诈尸了,不过接着当她母亲再一次给她闭眼的时候,她的双眼终于闭起来了,接着哭喊声更加的响亮凄惨,透着绝望的死气。
这一幕白翌没有看到,他和领导沟通完后便要带我离开,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把前面看到的景象告诉他,毕竟这也可能是她母亲把脖子给转过来的,总之我不想去多想那个女孩尸体最后为什么会出现那一个状况。
走出医院,我和白翌心中都非常沉重,疑问和纳闷太多太多,问题多过于假象的猜测。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那个“黑掌柜”,但是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我又给他发了一个短消息。幸好昨天我要了他的住址,否则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于是索性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下车前我问司机要发票,白翌不解地看着我,我理所当然地说:“这算出差,公费的,六子管包销。”
白翌从口袋里掏出了好几张车票道:“给一起报了吧。”
我脸一黑,他毫不客气地把发票塞进我衣服的口袋拍了拍我肩膀便下车了,我心想: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这个人的脸皮绝对比城墙厚。
此时我们看到“黑掌柜”就在门口接我们。见我们一下车,连忙跑过来,连客道话都省下,直奔主题道:“你们总算来了!我闺女情况恶化了!不知道为什么上午十点半之后她就开始抽筋,眼珠子都翻上去了,现在在医院。我带你们去!快!”
我看着白翌,心想十点半不就是那个女孩子死亡的时间么,怎么一个刚没一个马上就病情恶化了?白翌不吱声,我让黑掌柜给我们带路,他马上开车送我们去医院,把车开的几乎像是在飞。
不过我能够理解他的心裏,他嘴裏还嘟囔着如果孩子没事,以后再也不干那些和冥器有关的生意了,说是为孩子积德。我连连称是,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好想等于是在给六子拆台。不管这些。总之我们刚从一个医院离开,又进了另一个医院的加护病房。场面差不多,医生开始越来越忙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黑掌柜”本来黝黑的脸现在惨白地毫无血色。在他身边有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她捂着纸巾看样子前面已经大哭一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