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姨娘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她是辽东边城的军户之女,因生得有几分颜色,她家里人就对她期待颇高。赵玦在辽东谋了个官职,虽然位卑职小,但几年间就迅速升了六级,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后台。莲姨娘她爹见他身边连个妾都没有,只有一个通房,就把女儿送了过去,以为有利可图。
莲姨娘刚进门时,几乎是独宠,很是风光了些日子,她娘家人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赵玦当时带在身边的通房,是小钱姨娘替他准备的,相貌身材都平平,他都当老妈子看。得了莲姨娘后,才算是心满意足了。可惜这宠爱并不长久,没几年,赵玦就腻了她。回到京城后,小钱姨娘见到这比自己更年轻更美貌的竞争对手,心裏不乐意了,想要排挤她,赵玦也无动于衷。他房里又添了新欢,加上莲姨娘只生了个女儿,小钱姨娘却生了三个儿子,活了两个,更有体面。赵玦便由得小钱姨娘磋磨人家,名份也不给了。莲姨娘做了几年的正经姨娘,又落回到贱妾身份,每日还要象仆妇一样做活,心裏真是苦不堪言。
可再苦,也苦不过眼下。赵玦参与谋逆,都被太子点名了,全家被抓进了大牢,若不是他已被出族,兴许连族人都要受连累呢。莲姨娘因官兵来时不在家,出门买菜去了,又没什么正式的妾室名份,不在赵玦家眷名册上,反而逃过了一劫,也算是意外的运气。可她亲生的女儿还不满六岁,也跟着祖母、兄姐们一道进了大牢,她在外头担心得肝肠寸断,却又不知该怎么办。她不熟悉京城,甚至打听不到他们被关在哪里,除了求二房出手,还能怎么办呢?就连找二房。也是家中仆役们提醒的。
她被磋磨了几年,倒是养出了几分韧性,就算赵玮对她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每一次都坚决拒绝她的请求。她也依然每天过来。若是赵玮闭门不理,她就一直哀求门房开门,或是默默站在门前台阶下哭泣,也不乱嚷嚷。若是赵玮出门,她一定会抓紧机会跟上来苦求。赵玮从外头回来了,她也是殷勤地一路求人,直到他关大门为止。
事实上,莲姨娘虽是赵玦的妾,可她进门是赵玮赵琇父母被害三年之后的事了,又是为了小女儿来求人的。本身在赵玦家,也算是受了不少苦。赵玮起初对她并没什么恨意,只当是个路人就算了。但路人天天来纠缠,也很惹人厌烦。赵玮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他不得不命人将她赶远些。可只要抓住机会,她还是要粘上来的。赵琇回来时没遇上,他都在暗地里庆幸。
赵琇听完兄长的介绍后,想了想:“朝廷的律令,就算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家眷里有未满十五岁的孩子,应该都能饶过性命的吧?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要改判流放。十岁以下的则可以花钱收赎。赵玦的几个孩子里头,年纪最大的赵泽也不过十四五岁,应该都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更别说这个莲姨娘的女儿还不到六岁了,顶多是在牢里关些日子,等案子了结。自然就能出来了。难道她不知道吗?”
赵玮摇摇头:“我看她未必不知,仍旧天天上门,不外乎两点,一来大牢里肯定比不得外头,她担心女儿年纪小身体弱。在大牢里受罪,会年幼夭折;二来她心裏定然也存了几分侥幸之心,倘若我们愿意出手帮忙,那不但她女儿能得救,赵家说不定也能把家业给保下来,她们母女日后的生活就不必担忧了。她算盘打得挺响的,却不知是从哪个人嘴裏听说了咱们家的事,那人难道没告诉她,我们与赵玦是仇家么?”
莲姨娘是否知道赵玦与二房祖孙是仇家,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赵琇与兄长的想法一样,都不打算掺和赵玦的事,毕竟他谋逆是实打实的,为了保密,甚至不惜残杀亲子,这种人是注定洗不白了。更何况,他父亲和妻子还与自家有死仇。他们兄妹是吃饱了撑着才救人呢。
反正赵玦那一大家子,只有他和他母亲牛氏是要入罪的,小钱姨娘大概也逃不掉,其他人年纪都太小,够不上量刑标准,不管是流放还是收赎,都能保命,他们又各有各的外家可以依靠,赵琇兄妹何必多管闲事?
不过莲姨娘实在是哭得可怜,哪怕她没有大吵大闹,可是这宅子本来也不大,赵琇与赵玮高高兴兴地坐在正房里说话,就听得一阵阵的哭泣声传来,哭得人都发毛了。赵琇总算明白,赵玮为什么会一听莲姨娘来了,便拉长了脸。
她想了想,对赵玮说:“让她继续在门外哭也不是办法,我们烦,她也白使了力气,还是跟她把话说清楚好了。”
赵玮皱皱眉:“这要怎么说清楚?打从一开始,我就跟她说,这是谋逆大案,皇上、太子、朝中重臣都盯着呢,赵玦又在太子跟前露过脸,我们家还没那能耐替他洗脱罪名,让她安心回去等消息。是死是活,全看他家的运气了。可她不听,还是纠缠个没完。”
赵琇道:“就跟她说清楚两件事,一是她女儿年纪还小,多半能保住性命,二是我们跟赵玦有仇,不可能帮她这个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她再闹下去,我们真恼了,对她女儿也没好处。她要是真有空闲,还不如想想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即便她女儿被放出来了,家产也多半保不住,她还不如筹些银子,事后带女儿回娘家投奔去的好。”
赵玮道:“既如此,就让人跟她说去。”
碧莲被派了这个差使,她到门外跟莲姨娘说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也不知莲姨娘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哭了一场后,也就走了。赵琇觉得她大概是接受现实了吧?反正门外没了人扮演孟姜女,兄妹俩说话都觉得清静了许多。
赵琇问起了高桢,赵玮叹息道:“他这些天过得很不容易,因广平王一直留在宫里给皇上侍疾,广平王妃又病了,偌大一个王府。都靠世子一个支撑。我昨儿才去瞧过他,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赵琇忙问:“广平王妃病了吗?什么病?要不要紧?”
赵玮犹豫了一下:“王妃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不过一向只是小病,我瞧世子的神色。这一回怕是大症候。王府的医官进了宫,太医院的人又被扣押起来,致仕后留京的太医都被召进宫里去了,世子只得请了一位名声不错的老大夫上门为王妃医治,说是吃了几天药,都没什么起色。”
赵琇听得忧心忡忡:“怎么会这样呢?我小时候见王妃,觉得她身体挺好的呀?是不是因为听说了坏消息,以为儿子出事了,因此担心得病倒的?那么世子如今既然平安回来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吧?”
赵玮吞吞吐吐地说:“我听说不是这样的。王妃先前虽然担心世子,但只是体弱罢了,病情并不算重,见到世子平安回去,就忧虑尽去了。却是她娘家人。也被卷进谋逆里去了,不过投靠的不是颖王,而是朱丽嫔与六皇子,锺家的女儿甚至还求得朱丽嫔开口,答应封她做六皇子侧妃。如今朱丽嫔死了,六皇子被出继,锺家的女婿参与谋害太子。还不知会不会连累锺家。锺家老太太亲自上王府求女儿出手相救,言语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把王妃给气得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