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所犯下的最大的过错,就是在面对赵炯与牛氏的威逼时。一再退让。
办丧礼时退让,她轻易被赵炯的无理指责打倒了,哪怕说出了“为何不让我见郡公爷最后一面”的话,也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并且争取出现在灵堂上的机会。长达百日的设灵期,她竟然完全没有接触到外界,向外人说出心中的疑虑。也没有见到先帝。明明当初先帝皇后曾不止一次派宫使来看她,可她都没有说出半句抱怨赵炯的话。她觉得自己不该告状吗?还是生怕一告状,别人就要指责她其实是盯上了爵位?要知道,如果她当时对赵炯有一句指责,赵炯绝不会那么轻易过关。那时老郡公还未入土呢,要是有人开棺察看。赵炯的罪行根本就无从掩饰。
分家时退让。她觉得自己不差钱,不跟继承人争家产。是高尚的行为,事实上不过是助长了赵炯与牛氏的气焰。也因为她软弱好欺,长房的煜大老爷也帮着赵炯欺骗她了。
扶灵回乡时退让,她觉得回老家也没关系,没想到会变相葬送了儿子媳妇的性命,也致使老郡公入土后再度被起棺,打扰了他死后安宁。如果当日她咬紧牙关不肯移灵,谁还能逼她不成?
赵琇当时刚穿过来,亲眼目睹了她一再退让的过程,心裏其实对她的做法是不大以为然的。也许张氏认为,不与人相争是美德。可是面对赵炯与牛氏这样的人,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赵琇与张氏做了十来年的祖孙,心裏对她的感情很深。可是感情越深,有时候就越觉得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可惜张氏是长辈,赵琇每次不同意她的决定,都会被她视作是叛逆的举动,是孩子气的行为,得到的只是斥责。赵琇看着她现在沉迷于宗教慰籍,却无视了现实中的亲人的做法,真的有些气恼。老郡公再好,也已经去世多年了,她能不能多关心一下还活着的孙子孙女?
这份气恼,在三月中旬时达到了高峰。这一日,张氏忽然问了赵琇一个问题:“琇姐儿,你说……我们回奉贤老家好不好?”
赵琇愕然:“什么?您想回去?”
张氏叹了口气:“是啊,我想回去。你们祖父还葬在那里呢……一想到他孤零零埋在土里,我们却远在千里之外,我心裏就难受。我想告诉他一声,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冤屈。没能替他报仇,都是我的不是……”说着说着,她就哽咽起来了。
赵琇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尽可能冷静地问她:“祖母,您知不知道,祖父的祭日快到了,我们说好了法事要做到那一日的。然后我们还要搬家,将现在的房子空出来,改建成书馆。这是以父亲的名义建立的书馆,非常重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打算在秋闱前开馆的。您打算在这时候回老家?那书馆怎么办?建南侯府若是言而无信,祖父的名声不会受损吗?”
张氏一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那就等书馆开了再回去。三房会有人来操持书馆事务的,他们是稳当的人,书馆交给他们,我们即使留在老家,也能放心。”
赵琇握了握拳,正色道:“书馆开了之后,就是秋闱了。祖母,哥哥今年要参加秋闱,您还记得吧?圣上特许他在京应试,他不可能回老家去考了。您要回老家,是打算长住还是小住?若是小住,那还罢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找个时间回去一趟,顺便祭个祖。哥哥袭爵后,还未祭过祖呢,也可以让族人高兴一下。但若是长住……您不打算让他入朝了吗?不管他今科是否得中举人,他都要留在京城,才能得到圣上的重用。想必祖父在天之灵,也更希望他的子孙能够出人头地,重振门楣,而不是儿女情长地守在他的坟墓边,哭哭啼啼地做孝子贤孙吧?”
张氏已经完全呆住了,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孙女。赵琇却忍不住红了眼圈,起身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