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脸微微发红。高桢的眼睛怎么这么利?居然这都能叫他看出来。
高桢捧着茶碗,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他从进门看见赵琇的那一刻起,就恨不得每时每刻盯着她看。他对她是那么的熟悉,她脸上只需要有些微的表情变化,他就能察觉出来。她的心情是那么的明显,他怎会没发现呢?不过……他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反而显得有些唐突?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不,其实也没什么。”赵琇觉得自己连祖父死因这样的大事都没瞒高桢,这种小事又何必掩饰呢?她有些无精打采地说:“祖母说要回南边陪祖父,忘了哥哥还有秋闱,以父亲名义建的书馆又还未完工。好象眼里只有祖父了,再也看不见别人。我就生气了,跟她说了些很冲的话……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哥哥也说过我了。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
高桢恍然,想起印象中的张氏,确实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呢。他柔声对赵琇说:“赵老夫人只是一时糊涂了,她会想明白的。你也不必担心她会责怪你。你只是担心亡父与兄长罢了。不是么?赵老夫人素来疼你。她不会生气的。”
赵琇勉强向他笑了笑:“我倒不是怕她生气,只是觉得……在祖母心裏,哥哥和我。再加上死去的父亲、母亲,都比不上祖父重要。她是我最尊敬的亲人和长辈,知道她这种想法,心裏有些沮丧而已。以前我就知道她是这样的想法。那时也无所谓了。可是现在……我不能接受祖母为了自己的心情就把哥哥的前途葬送了!”她抿了抿嘴,有些泄气。“但哥哥虽然明白我的用意,却还是劝我要徐徐图之。他觉得只要好好劝祖母,祖母还是会想明白的——哥哥根本就没明白我真正的意思!”
“赵老夫人常常会有不恰当的想法吧?”高桢忽然问。
赵琇讶然看着他。
高桢微微一笑:“她老人家想必是个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人,有时候有了某些想法。就觉得自己是对的,然后又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们兄妹遵从她的意愿。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孝顺长辈。本该是为人之孙应该做的。只是有时候,她的一些想法是不恰当的。你们又不好指出来,即使指出了,她也不会赞同。真正需要改变的不是劝说她的方式,而是做主的人。若只是家长里短便罢了,真到了与朝政相关、与家族前途相关的事情上,再让她老人家拿主意,是会坏事的。”
赵琇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这就是她的真正想法。高桢竟然懂她!
高桢犹豫了一下,道:“从前……我母妃还在世时,父王还未从东宫退位,家里的事自然是母妃做主。她总是对锺家格外厚待,不仅仅是在舅舅们的官位上,还有我的婚事……有时候,我觉得那样是不妥的,可母妃一向很疼我,非常关心父王与我,她是不会害我们的。但锺家人的行事,我又有些不以为然。我很想劝说母妃别太偏向锺家了,可到了她面前,又觉得这话说不出口。等到父王退位后,锺家对我们冷淡了下来,母妃还对娘家人坚信不疑。我那时真想把锺家的真面目揭露给她看,却又怕伤了她的心……那时候我就想过,如果让我来执掌王府事务就好了。父王双目不便,母妃又有病在身,还总是被锺家人蒙骗。若是执掌王府的人是我,锺家人就休想再利用我们做任何事。我也不会再让他们出现在母妃病床前,说些表面关心、内里算计的话。我想……那时候的我,大概跟你如今的情形差不多吧。”
赵琇激动极了,握住他的手:“你说得太对了!高桢哥哥,你说得比我想的还要清楚。如果哥哥也象你这样能明白我的烦恼就好了。我不止一次想要祖母安心养老,别管外头朝上的事,只需交给哥哥自行判断就好。可祖母总把我们当成是孩子。虽然她常常在嘴上说,哥哥已经长大了,可以支撑门户了。但无论哥哥做任何事,她还是要过问,她不赞成的事,哥哥就不能去做。她不喜交际,所以我们家从不摆宴席,也很少跟别的官员来往;她喜文厌武,所以我们家除了柱国将军府曹家,几乎只跟文官家来往,京中的勋贵就没一家跟我们是有交情的。哥哥虽然打算科举出仕,可我们家势单力薄的,又无家族可依,再没有人脉,将来他出仕为官时怎么办呀?我都愁死了!”
高桢几乎不能集中注意力听她的抱怨,全部心思都落在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根在发热,身体在发热,心跳好象越来越快——
“老夫人和小侯爷回来了!”前门方向传来仆人的叫声。赵琇愣了愣,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祖母和哥哥回来了?”
高桢盯着她的手,他的手背还残留着几分暖意,但很快就开始发凉。他心中忽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