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明的先生问起那书的来历,米修明老实说了。虽然米家与建南侯府联姻不是秘密,但先生还真是头一回得知,米修明跟建南侯府的关系还要更亲近些,只是平时来往得少罢了。米修明不好意思说自家父亲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惹得建南侯一家生气,先生就只当他们是正经亲戚,指点他日后有空,可以往明知书馆去,无论是借阅各种杂学书籍,还是向那里的前辈求教,都能有不少助益。米修明缺的是见识和学问,既然无法四处游历,最好的办法就只能多看点书了。
米修明掩饰了一回真相,如今却再也没办法说出实情了,只能硬着头皮跟母亲说。米舅母也为难了,小心问了身边那侯府派来的婆子,那婆子一哂:“这有什么?咱们侯府的书馆,只要是读书人,谁都能进去,不必问过侯爷。表少爷若有意,只管去就是了,也不必说自个儿是侯府的亲戚。”
米舅母连忙对儿子说了,米修明等到学堂上巳节放春假的日子,便回了京中母亲所住的小院,寻个空,往明知书馆去了。
这一去,果然无人拦他,也无人理会他是谁。去书馆的人,个个都是自寻想要看的书,想要谈天说地的,就得往前头茶舍去,不得留在馆舍内扰人。米修明向四周看了一圈,见无人理会,只得细细观察别人是怎么做的。
原来借书需得先向一名青衣少年要牌子,笔墨需得自备,也可以就将在茶舍旁的文房柜台买。每间馆舍里收藏的是不同类别的书。他若想借些杂书开眼界,当往收藏风俗地理民生农事这一类书本的馆舍去。
米修明小心向一名青衣少年打听了,才找到了那间馆舍,一进门,正面墙上就挂着两幅白描画,一幅《南汇繁华图》,一幅《南汇灾后图》,让他震了一震。仔细凑前了看过,他心裏也跟着难过起来。那年随父离了蜀地,往山东上任,他也曾路过江南,听说过南汇的好风光。虽不曾亲眼目睹,但看着这两幅图,知道繁华商端口一朝化为乌有,心裏还是颇为遗憾的。
米修明叹息几声,又去瞧那画的落款,想知道是谁画了这样两幅了不起的画,却发现上头并不曾署名,只有“明知堂”的落款。这“明知堂”又是什么地方?莫非是指明知书馆?他心裏正疑惑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画前停留的时间长了,便有馆中执事的青衣少年走过来,小声相询,又向他说明书馆将这两幅画挂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有些什么用意,不外乎是要劝诫前来书馆的学子们,日后为官做宰,当清廉自守,莫要害人害己。
米修明连忙恭敬听了,又打听画的作者,那少年只是微笑,又问他:“你想找什么书?”米修明连忙说了,那少年便将他引到一处书架前,告诉他:“这一整架的书,都是关于地理民生的,你自找去吧,只别把书页折了。”
米修明往书架上看去,果然满满当当的都是介绍各地风俗地理出产等知识的书籍,难得的是竟然还有介绍西洋、南洋等地的,他前所未闻,一时好奇,便拿了一本下来翻看,发现书后头落的也是“明知堂”的款。难不成这书的译者,竟与画的作者是同一人么?到底会是谁?竟如此多才多艺,令人惊叹。
他见这间馆舍里执事的青衣少年亲切和善,很好说话,便凑过去搭话,想向对方打听。那少年听说他想问“明知堂”是谁的落款,只笑说:“你别问了,这裏的人不会回答你的。不过馆中署这个名儿的书也不少,时日长了,你自然知道,只别往外头说去。若说那人多才多艺,让人佩服,那自然不假,可她令人佩服的地方可不仅仅如此。我们这些在书馆里做事久了的人,自问也算是饱读诗书,私底下说起,也只有叹服的份儿。”
米修明惊叹了一番,见他不肯说那人是谁,也只得不再追问。只是他想着自己将来说不定要常来书馆借书看的,若能与这少年交好,也能方便许多,便问对方姓名。
那少年微微一笑:“我姓易,在家中行二,别人都叫我易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