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面色沉静,淡淡瞥过他,目光在他手上掠过,复看向别处。
萧利天并未留意这细微小处,自顾自道:“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主事为何竟知道……那传信的竹简是我的手笔?”
正如云鬟所说,萧利天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华横溢之人,莫说是辽人之中首屈一指,大舜之中也难寻匹敌,随着声名鹊起,人人知道大辽睿亲王博古通今,博闻强记。
但鲜少人知道的是,萧利天打小儿生来,便惯用左手,不过因他生性聪明,见别人都用右手,他便好强,默默地竟也练成了左右手都能挥毫自若的本事,且平常行事待人等,也并不流露异态,是以除非从小儿伺候的贴身之人,其他天底下的人却并不知这一点儿。
却没想到,纵横大辽大舜,竟栽在一个舜国刑部主事的手中。
倒是让萧利天百思不解。
萧利天道:“不知主事可否赐教?”
云鬟道:“那不知,亲王殿下可否告知,为什么会传信给我们皇太孙殿下,为什么要派蒙面人抢夺杜云鹤,又是为什么会在城外,如此‘巧合’地救了我跟薛先生?”
萧利天挑眉,拍案笑道:“好,不愧是刑部的人,只是你问了这许多为什么,却让我怎么回答?”
他沉吟片刻,瞥着云鬟道:“第一个问题,你们的白尚书大人已经问过了,我也已经回答,不过是偶然发现了沈丞相的不轨行径,又从来敬慕皇太孙是个英雄,不忍看他被蒙在鼓里,才有意传信罢了。”
云鬟道:“尚书可信了亲王此话?”
萧利天笑说:“不然又如何呢?至于那蒙面人……却跟我没什么干系,我更不知情。而救了你跟薛先生……一节,我也早说过了,虽然看似不可能,却着实是巧合而已,主事不必多心。何况如果我对你或者薛先生有不轨之心,又怎会特意相救呢?”
云鬟思忖不语。
萧利天道:“我说了这许多,不过是显示诚意罢了,主事也总该回答我那个问题了罢?”
他擅用左手之事,是被云鬟点破,是以瞒不过去才承认了。可其他两家儿,他们并无把柄,故而萧利天仍是抵赖不认。这倒也是他的行事作风。
云鬟道:“那天生死一瞬间,殿下射了一箭相救薛先生,可还记得?”
萧利天道:“自然记得。”
云鬟道:“殿下难道忘了,当时你用的是哪只手?”
萧利天一震:“难道……”
他从来最擅掩饰,何况这许多年都遮掩的好好儿的,但是人在情急关键之时,自然会按照本能行事。
当时薛君生危在旦夕,萧利天情急之下,张弓搭箭,自然选了最顺手也是准头最佳的那只手……
睿亲王并未再问,心中仔细一想,便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然而正如云鬟所说,那是生死一瞬间,她又为何会留意这样极微小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
可又一想:这人有能耐恢复大舜山河地理图,又能将那拂乱的一盘棋在顷刻间恢复如初,若说能留意到他的马虎破绽之处,又何足为奇。
睿亲王不由啧啧称赞:“好好,果然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含笑端详着云鬟片刻,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只不知道,除了这些,主事可还看出别的来了不曾?”
云鬟道:“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睿亲王笑道:“只是随口问一问罢了。主事如此天赋异禀,只怕会发现些凡人所无法察觉的……故而我好奇罢了。”
睿亲王遂了来意,却并不就走,仍是跟云鬟说了半晌。
云鬟心中警觉,若必答的话,则简略说一两句,如非必要,则缄口不言。
萧利天也不以为意似的,仍自顾自笑吟吟地,终究盘桓了半个多时辰,眼见将过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起身告辞。
等他去后,晓晴得信儿,才飞跑出来,道:“这个辽人,如何这样可厌!竟要赖着不走了似的!”若今日来的是别人,晓晴早就派人来问要不要备饭,因知道是辽人来到,暗中忖度云鬟的意思,便未曾派人打扰。
云鬟笑道:“所以你故意没来劝饭?”
晓晴道:“主子知道我,只不过也饿坏主子了,且不理那狗贼,那锅枸杞红枣山鸡汤熬的正是火候,正好伺候主子自在吃去。”
云鬟道:“你如何这样厌恨他?”
晓晴道:“谁不知辽人凶残成性,禽兽一般,亏得如今两国议和了,不然此刻还要打杀了他呢。”
是夜,太子府中。
赵庄便对太子妃道:“你今日怎么把谢主事叫了来,是跟她说什么了?”
太子妃道:“我哪里能只听你们父子的话,好歹要亲自看一眼才踏实……又不会为难她。”便将今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主意也都跟赵庄说明。
赵庄有些呆怔:“你说什么?”
太子妃笑道:“让她假借阿郁的身份自然是委屈了,故而我就想让崔侯认回她,仍是以正正经经崔府嫡女的身份过门就是了……不过她的年纪到底大了些,行事又如此破格,崔侯府又是那个样儿,真是当不起黼儿这般心意。我便跟她说,让她权先做个侧室,将来若黼儿继承大统,还少不得是个贵妃呢,至于黼儿的正室,那就……”
赵庄遽然色变:“你把这些话也跟她说了?”
太子妃道:“我虽不曾如跟你说的这般直白,她是个聪明的,必然也明白了。”
赵庄早坐起身来:“她怎么说?”
太子妃道:“她只说由我做主就是了,又怎么说?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只觉着委屈了黼儿罢了,横竖黼儿被她魔障住了,若得了她,自然遂心。顺势再多几个伺候着,才和我意呢。”
赵庄举手扶了扶额,道:“这话,你只对她说过呢,还是有别的人知道?”
太子妃道:“我跟她说的时候,把灵雨那丫头都遣出去了。自然只有她知道。”
赵庄直直看她半晌,重重叹道:“也罢,横竖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又知道黼儿向来孝顺,只怕不会对他提起。你也记住,这话不许再对其他任何人说半个字,尤其是黼儿!”
太子妃本以为自己想出一个绝佳妙计,谁知赵庄疾言厉色,大不似从前,她便呆道:“你、你如何这般对我?我也不过是好……”
赵庄不等说完,便打断了:“可知我先前不肯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坏事?你若再自作主张,弄得节外生枝,到时候我看你再从哪里去找个黼儿可心的人!他若肯要别的,又何苦辛辛苦苦熬了这许多年,若给他知道此情,只怕又要大闹一场,偏你是他的母妃,他不肯忤逆,只怕也要自伤……你这般盘算,是为他好呢?还是害他!”说了这句,气愤愤地下床。
竟出了卧室,自去了书房安歇。
自从太子妃嫁给赵庄,便不曾见他如此动怒,又是委屈,又且惊心。
见拂袖而去,唤了数声,更不回应。
是夜,赵庄跟太子妃彼此歇在两处,却都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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