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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公园有一个很大的湖，裴重苍有时候会在湖边的长椅上一坐一个下午。不喂鱼，就只是那么坐着。

湖面偶尔浮起鲤鱼吐的泡泡，色彩斑斓的鱼儿时而聚作一团抢食，时而三两作伴于水中浮潜。

“哒--哒--”

宁静而安谧的气氛被由远及近的皮鞋声打破，继而一个麻布口袋被大力甩到面前。

裴重苍吓得缩回了脚，看着一屁股在自己旁边坐下的人，“你干嘛？”

章俨把这个看起来像装了个活人那么大的口袋拉开，说这是刚才那个摊子的所有奖励，都在这里了。

说要把奖励打完还真的就给人家打完了，裴重苍想到老板丧气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暂时忘记自己被他侮辱的事。

章俨从里面掏了个会发光的圣诞树形状的绿色发夹，按下开关就一闪一闪的，然后把发夹顺手别到裴重苍头上，结果因为后者头发还没怎么长而滑落到地上。章俨捡起来，问有人送他玩具吗？

“以前有。”裴重苍说。

“现在呢，不喜欢了？”

“谈不上喜不喜欢吧，就是觉得......玩具没什么用。”低头一看，一个劣质的摩托模型被塞到手里，听见旁边的人说玩具的作用就是买来图个乐，本来就不需要具备其他作用。

“能带给人开心，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章俨这么说。

是啊，现在不开心的人太多，人们可以从笑话、美食、成绩中获得短暂的快乐，就已经是值得珍惜的事了，不必赋予一样东西过多的职能。

但是如果仅因为这件东西可以给自己带来短暂的快乐的话，裴重苍是不会买单的。

章俨问他：“如果你的家人很喜欢一样东西，可是有点贵，他舍不得花钱，你会买来送他吗？”

裴重苍自动将谭景代入了这位“家人”，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如果你喜欢的鞋子打一折，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折扣了，你会买吗？”

“嗯......看情况吧，如果确实很喜欢也确实需要的话就买。”

章俨把闪光的圣诞树发夹别在了他的t恤袖子上，说：“实用大过喜爱，有那么多可以卖钱的积分却舍不得用。你的一切行为都在为未知的未来做准备，在你的认知里未来一定是充满意外和恐怖的，随时都在为撑起一片天做基础工作。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怕家破人散、怕穷困潦倒、怕一事无成......很多时候觉得未来就在眼前，那是一个充满黑暗与哭喊的悲惨世界。那里有他想要保护却保护不了的人，那里有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但没有自己的位置。

“你没有想过，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吗？你个儿这么矮，还这么瘦，轮不到你拯救世界的。”

矮你妈矮，他根本不矮！

裴重苍瞪他一眼。即便有个高的顶着，那也是别人的世界，他的世界没有人能替他顶天。他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今晚十二点就是世界毁灭的时间就好了，他可以在睡梦中或游戏世界里毫无知觉地死去。

“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好烂。你觉得呢？”

他很久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了，既然章俨愿意和他聊得这么深入，那他用玩笑说出真心话试试看也无妨。

发夹映在章俨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他说，这世界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就是夹缝中的蟑螂，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

形容自己为蟑螂的男人他还第一次见，裴重苍笑了笑。

寝室着火的那天，他一面把室友从床上拽起来，一面内心在叫嚣着留下来。他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在火海里安静坐着，皮肤被热浪炙烤得嗞啦响，可供呼吸的空气急剧减少，他将浓烟吸进肺里，失去意识被火焰卷走。

窒息而死或是炙烤而死，都是很难受的死法，所以他选择带着室友们迅速逃离了火海。

“你有一个妹妹对吧。”

这人果然什么都知道，裴重苍点头。

“小孩最难搞了，动不动就哭，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把到处都搞得稀乱，闹得人睡不好觉。对吧？”

裴重苍想了想，说：“宗棋还好，以前只要睡前吃饱了就能一觉睡到天亮。至少在我面前是不怎么闹的。”

“宗琴呢，你俩年龄差不多，又都很叛逆，不会闹矛盾吗？”

裴重苍首先不是质疑他凭什么说自己叛逆，而是疑惑地瞪大眼睛，“宗琴叛逆？”他怀疑章俨是不是调查错人了，宗琴成绩好脾气好，高考也考得好，哪儿叛逆了？

章俨笑笑，说：“那看来你们一屋子人关系处得还挺不错的。”

确实不错，互相都客气有礼，只不过不亲密就是了。相信他也明白，才会说一屋子人而不是一家人。裴重苍把袖子上发夹扯下来夹章俨头发上，说自己饿了，现在就要吃饭。

“那这袋东西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裴重苍背朝他挥挥手，“快当家等你。”

“你还没问我吃啥呢！”

“我买啥你吃啥。”

半小时后，快当家店里。章俨终于在一对刚吃完的情侣那里找到了一席之地，伸长了手招呼人流中小心翼翼端着两份饭的裴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