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唐敏恰到好处地抓住了重点。
我庆幸,唐敏询问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沈泊舟。
“听她的。”沈泊舟豁达地说:“大不了,再来一次五年。”
我本以为沈泊舟会沉默不语,没想到他这么敞亮,顺道又把问题抛回了给我。
“两年就好。”我只好回答了一个务实的答案:“我的合同上写明了,两年之后,我可以随时提解约。”
“是个君子。”沈泊舟低声说了句。
“什么?”我问。
“没什么,回去吧。要准备开拍了。”沈泊舟转而对唐敏说:“晚上一起吃饭吧,伍乐橙也在。”
唐敏看起来满不在乎地说:“你请客,不去白不去。”
沉溺在与沈泊舟的甜蜜当中的我,顾不上询问唐敏什么时候和伍乐橙走得那么近,碍于时间紧迫,尽快和沈泊舟一起回到了拍摄现场。
我与沈泊舟走入临时搭建的一个老旧房屋内。扮演一直照顾着王洛野的那一位邻家奶奶此时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我与沈泊舟向她礼貌地问了声好,老奶奶和蔼可亲地笑了笑:“这个女娃娃,长得蛮好叻!”
我和沈泊舟相对一笑。沈泊舟接着回应老奶奶:“这是周灵子。”
“知道的,大明星!”老奶奶笑。
“你们认识?”我疑惑地看向沈泊舟。
“上一部戏,她演我杀害的其中一个女生的奶奶。”沈泊舟解释道。
老奶奶牵过我的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沈的钱包里啊,有你的照片。”
我看向沈泊舟,沈泊舟连忙解释:“剧情需要,你别乱想。”
“噢……”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泊舟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未嬉笑多久,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又进入了拍摄状态。
老奶奶坐在床边,戴着老花眼镜,用手抚摸着照片。
王洛野带戴天恩来见这位照顾了自己多年的邻家老奶奶这场戏,是王洛野不堪其扰,不得已只能把戴天恩带来家中,证明自己与戴天恩心心念念的陆明琛毫无关联的做法。
王洛野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警官,你看看我的居住环境,像是能认识陆律师那种阶层的人吗?”
戴天恩蹲在奶奶面前,乖巧地询问道:“奶奶,您姓什么呀?”
“我姓薰。”奶奶回答。
戴天恩又问:“好特别呀,是薰衣草的薰吗?”
奶奶想了想,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回照片上:“是薰悟空的薰啊。”
戴天恩一时语塞,只好抬起头眼巴巴看着王洛野。
王洛野大笑:“警官,我劝你,真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孙奶奶有多年的老年痴獃,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洛野也蹲下来,对奶奶说:“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吧。”
“这个人是谁?”奶奶想了想,将相片放在戴天恩面前:“他可真好看。我可以嫁给他吗?”
戴天恩凑上前,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中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妻,照片是黑白的,不用细想也能知道,照片中的人便是孙奶奶和她的先生。
我的心似乎在那个刹那漏了半拍。即使是早就知道的台词,被面前的人说出来,仍然分毫不差地触动了我。
导演喊“卡”后,沈泊舟把我扶了起来。
在等下一场戏的时候,沈泊舟问我:“看你刚刚愣住了,是入戏了?”
我点头:“戴天恩太惨了。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学长意外身亡。本来以为自己快忘了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了一个和学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偏偏,这个人没有学长一丝一毫的斯文气质,只是一个地痞无赖。而更惨的是,之后,她会和这个地痞无赖一起穿越去救学长。在面对无赖舍身救学长的时候,她还需要做出是否要‘一命换一命’的决定。”
“这就是我喜欢这个剧本的地方。”沈泊舟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剧本叫作‘日近长安远’吗?”
“百度过一下,没太看明白。”我回答。起初听到郑楚望帮我接下的《日近长安远》这部电视剧的名字时,我全然无法理解,只知道是一部受关注颇多的电视剧。之后,看了剧本,觉得很感人,却也没有去深究名字的来源。
“日近长安远”出自《世说新语·夙惠》,说的是晋元帝曾问自己的儿子晋明帝:“你说长安远还是太阳远啊?”
当时,不过几岁的晋明帝回答说:“当然是太阳远啦。因为,我只听说过有人从长安来,但是,从未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
晋元帝对自己儿子的回答惊叹不已,于是第二天宴请群臣的时候又问了一遍。
可是这个时候,晋明帝却说:“是太阳近。”
于是,晋元帝脸上挂不住了,便赶忙追问:“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啊?”
晋明帝解释说:“因为我抬起头就能看见太阳,却看不见长安。”
“其实太阳和长安,哪个离我们更远一些呢?当然是太阳,因为它距离我们1.471亿千米。可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太阳,却看不到长安。因此也就有了‘举目见日,不见长安’的说法。”沈泊舟向我解释道。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我重复这句话:“编剧将这个故事演绎为戴天恩与陆明琛和王洛野的故事。戴天恩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散落在床边的日光,却不知道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陆明琛的处境。那种近情近怯,欲与还休的咫尺天涯,一眼便已万年。换个角度想,当戴天恩和王洛野在相处当中,逐渐爱上王洛野,发现之前自己爱着的不过是想象中的陆明琛,又要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不管是见日还是见长安,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沈泊舟看我入了神,用剧本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这就是演员这个职业的魅力。”
现实生活中的故事,往往没有戏剧里跌宕起伏。我们在镜头前演绎其他人的人生,也抓紧着自己生命里的所有可能。
日近长安远,那一声叹息就让它留在荧幕里好了。看着沈泊舟在一旁看剧本的神情,我忽然想到在二零一二年,“世界末日”的谣言盛传。每个人都在想,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我们该去做些什么,让遗憾不再那么遗憾,让快乐可以维持得稍微长久一点。
当时的我还未参加《少女时代》的选秀节目,还未认识沈泊舟,还觉得生活不过是一地鸡毛拼凑在一起成的歪歪扭扭的模样。是否世界末日,天空是否会黑压压塌下来,地面是否会出现巨大又丑陋的裂缝,都与我毫无关联。而此刻,我突然想问问我身边的这个人,在可能终结的时刻发生时,他会想要做什么。
“沈泊舟,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你会做什么?”我问。
“世界末日?”沈泊舟奇怪地看着我,提醒我:“接下来拍的戏份没有这个关键词呀。”
我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我曾用这个问题问过马克,马克说,他一定要在世界末日前在脸上敷上十片最贵的面膜,让自己的柔嫩肌肤为这个世界贡献最后的美好。而且,那十片面膜还一定要是我的。”
我说着咯咯得笑起来。沈泊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并不知道我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我依旧爱你。”我小声说。
沈泊舟憋着笑:“这句台词不该是戴天恩的,应该由王洛野说。”
我们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不得不说,沈泊舟是一个非常好的对手演员。与他对戏,总视能够轻而易举地入戏,找准人物的定位。王洛野的心事重重在他的演绎之下,是显而易见的举重若轻。
收工的时候,唐敏已经等候我多时。
“马克他们呢?”我问唐敏。
“去接千雪妹妹了。”唐敏没好气地说:“小学妹,我觉得你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你的经纪人了。他去接也就算了,怎么好端端拉上其他艺人?”
“其他艺人?”我反应过来,哦,是伍乐橙,连忙说:“沈修哲给他们开车去了,那咱们这边让沈泊舟给我们开车。”
“没问题。”沈泊舟回答。
“马克定了哪家餐厅?”我问沈泊舟。
沈泊舟看了眼手机:“香榭枫丹。”
“好哦。”我走了几步,发现唐敏并没有跟上,只好哄着她:“你放心,那个叫‘千雪’的打架肯定打不过你。”
“沈泊舟,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唐敏没有回答我,转而问沈泊舟。
还没有等沈泊舟回答,唐敏自问自答起来:“好吧,很显然,你不是。”
“沈泊舟,你怎么想起来买车了?”唐敏问沈泊舟。
“某人惊讶于我没有车,只好赶快买一辆,以免让她觉得我过得不好。”沈泊舟露出笑容。
沈泊舟开着车,车内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旋律欢快得如同我此刻的心情,我不会唱也跟着哼。到达“香榭枫丹”后,我却彻底傻了眼。名字乍听之下优雅至极,想来我和沈泊舟的第一次正式吃饭,就算不是优雅的西餐,也该是正宗的中餐。
万万没想到,马克所预订的这家叫作“香榭枫丹”实际上是一家东北饺子馆。
“你叮嘱马克省钱了?”我问沈泊舟。
与我一样目瞪口呆的沈泊舟摇摇头:“马克和我说,这家店什么都有。”
“这何止是什么都有,这是什么馅都有。”我感慨道,拨通了马克的电话。
“宝贝呀,你们是不是到啦?你们等等我们啊,我这裏还有一张无门槛的二十元优惠券,得一起用掉的。”马克兴致极高。
“二十元优惠券?”我难以置信,每天搜刮我昂贵的化妆品,我的经纪人只给我提供人均消费不超过六十元的饺子馆。再准确一点来说,如果稍微利己主义一点,就算吃到极限,这张无门槛的优惠券还是可以让我的消费金额减少百分之三十。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登上福布斯财富榜的第一名,那一定和我的经纪人坚持不懈地让我“节衣缩食”有莫大的关系。
我震惊不已:“马克,你坦白说,这家饺子馆是不是你开的?”
“倒是有一点点股份……”马克心虚地说:“宝贝!我们到啦!”
我回过头,沈修哲将车停了下来。马克先跳下了车,将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扶了下来。
唐敏向前跑了过去,衝着车上喊:“伍乐橙,你给我下来!”
伍乐橙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当着我粉丝的面,给我点面子吧。”
“我不是你的粉丝吗?让我在这裏等你,你自己出去玩,合适吗?”唐敏当着我们这群老朋友的面如此彪悍倒是没什么,只是把姜千雪吓了一跳。
“你们是?”姜千雪疑惑地问。
“伍乐橙头号黑粉,唐敏。”唐敏对姜千雪并无恶意:“妹妹,姐姐劝你,伍乐橙这个家伙真的不值得喜欢,你要不要考虑粉个其他爱豆?”
唐敏这么明目张胆地劝伍乐橙的粉丝脱粉,伍乐橙都不敢反驳,只好求助沈修哲:“我先溜,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粉丝啊。”
伍乐橙快速跑到了我和沈泊舟面前:“麻烦沈夫人和沈先生保我一命,大恩不言谢!”
伍乐橙说完,就拉着马克进了店里。
“这是什么情况?”我问沈泊舟。
沈泊舟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俩有事,小孩别管。”
“你也知道?”我惊讶地看着沈泊舟。
“太明显了。”沈泊舟小声说。
沈修哲从车上提下来一个笼子,本来还在好奇唐敏和伍乐橙关系的我,看到笼子里的墩墩后,瞬间傻了眼。
笼子里的墩墩懒洋洋地趴着,体重少说有十八斤。它伸了个懒腰,却翻不过身,只好摇了摇尾巴。
“哥,千雪帮忙把墩墩带过来了。”沈修哲双手提着笼子,递给沈泊舟。
沈泊舟接过笼子,看着我:“墩墩吃太胖,被我爸妈扫地出门来横店做体育锻炼了。”
“减肥就减肥,还做什么体育锻炼……”我嘟囔着。
我们七人一猫在饺子店落座,马克招呼着店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优惠券:“虽说是被洗衣机洗过了,但是我认认真真熨过了,能用,别浪费。”
沈修哲点点头:“对,能用就别浪费了。”
何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请看沈修哲。一个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就这样,被一个老奸巨猾、专门利己的社会人收入麾下。
“这可都是给我哥省钱。”沈修哲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对沈修哲说:“你看过菜单吗?一盘饺子三百块,马克也就贡献了一张二十元的优惠券,马克这还是省钱?”
“哎呀,宝贝,小本生意,难得有客人,多不容易呀。”马克又想用撒娇蒙混过关。
“没事,支持一下你的经纪人。”沈泊舟反倒来劝我。
“支持他干吗?他就是个奸商,我要去举报你。”我对沈泊舟说。
沈泊舟小声地凑近我:“有个词叫作‘拉拢’。”
我回过头看到马克那张谄媚的脸,只好不再追究。
然而,唐敏却没有打算在姜千雪的面前放过伍乐橙。几大盘的饺子上了桌,不管伍乐橙要夹哪个饺子,唐敏都要用筷子和伍乐橙抢上一番。
几个回合后,连沈修哲都忍不住问伍乐橙:“乐橙哥,你和唐敏姐怎么了?”
“姑奶奶,你要我说多少次,我真不是逃跑,我是工作需要所以走了。”伍乐橙没有顾及我们这些在场的人。
“你不是逃跑?一大早起来人影都不见了!伍乐橙,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让我对你负责任,你就完蛋了!”唐敏指着姜千雪说:“还敢把你的小粉丝带到横店来见面,你是以为我没办法追杀你是吗?”
不再需要任何解释和说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知道,在唐敏没有回家的那个晚上,她和伍乐橙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千雪打破了僵局:“就……其实吧……我也算不上是伍乐橙的粉丝……我就是顺便退个粉丝群……我和沈泊舟也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家里催婚催得比较烦,出来躲清静……”
又是一阵平静。
尴尬万分的伍乐橙,后悔不迭的唐敏,面无表情的沈泊舟,不知所措的沈修哲,只顾着吃的马克和左右为难的我。
“我和灵子还有点事,你们先吃着。”沈泊舟站起身来,拿起了装着墩墩的笼子。
我也赶忙起身,和大家挥了挥手。
“小周!”伍乐橙向我求助。
“自求多福。”我向伍乐橙使了个眼色。
“你们能去干吗?”伍乐橙还在挣扎。
“给墩墩做减肥训练。”沈泊舟说。
我愉快地补充,对一直在吃东西的马克说:“马克!等我学会了怎么锻炼墩墩,我就来锻炼你哟!”
马克想反驳我,我却跟着沈泊舟快乐地离开了饺子馆。
走了没多远,沈泊舟停止了步伐。
“不喜欢吃饺子?”沈泊舟问。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吃。我很好养的。”我开启自我推荐模式,自觉不妥,又赶快补充了一句:“我还可以自己养自己!”
“自己养自己?”沈泊舟重复我的话。
“对!你知道植物吧,就是可以自己光合作用。我也可以,你看,我可以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鬼使神差般,我居然开始胡说八道。
沈泊舟没有笑话我,只问:“川菜馆可以吗?”
我点头如捣蒜:“可以!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