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武扫视众臣,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惶惶不安,甚至有人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心中不由感叹,大秦立国之初,文臣武将济济一堂,经过血雨腥风的洗礼,能臣干将不在少数,可是到了现如今,放眼望去,竟然无人可以指望。
他心中一片黯然,他虽然也曾浴血疆场,可是自问并不是真正的军事奇才,帝国四大将军,任何一人在此,恐怕也不会陷入目前这样的困境。
“圣上……!”一阵沉寂之后,户部尚书马宏终是站出来,低着头,“臣……臣有事禀报。”
“说吧!”定武摆摆手,看向马宏。
“夷蛮兵越来越多,如今……如今我们的处境大为不妙。”马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他们已经有四五万之众,而且都是凶残好杀,城中守军主要是依靠皇家近衞军,征召的壮丁,目下守城还勉强凑合,可是……!”
定武神情倒是和缓了不少,毕竟这种时候还有臣子说话,终归不是太坏的事情,“可是什么?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即使说错,朕也不会怪责。”
马宏壮了壮胆子,才道:“臣……臣是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夷蛮人未必不会想出更多的攻城方法。”
旁边一人道:“马部堂,咱们这武平府坚固无比,夷蛮人的铁马弯刀能够在草原纵横驰骋,可是想要凭借他们的铁马弯刀攻下武平府城,那是痴人说梦。”
“刘大人说的是。”马宏瞥了一眼,转向定武道:“圣上,臣已经统计过了,城中的军民加起来,超过三十万人,臣手中现有的粮食,如果支撑近衞军,调配得当,足可以支撑五个月。”
“你是说,你手里的粮食,只能让近衞军吃上五个月?”定武皱眉道:“那城中的其他百姓呢?”
马宏摇头道:“臣一直筹备的是军粮,也一直是按照将士的口粮来计算。此前臣向圣上禀报过,城里的粮食可以支撑两个月,那是将城外的近万河西军甚至是那近万夷蛮骑兵都算在其中,如今城外的兵马不用考虑,城中有三千近衞军,此外征召的壮丁,有上万人被调到武平府各城门,所以臣是按照一万五千人的兵力来计算口粮。臣这几天从城中士绅手中征得一部分粮食,加上原有的库存粮,保守估计,是可以支撑五个月。”
轩辕绍忽然开口道:“圣上,近衞军吃苦耐劳,口粮还可以减一些,也能支撑下去,不过征召的那些壮丁,守城辛苦,若是吃不饱肚子,臣……臣只担心他们会生出异心。”
“圣上,如今孤城被围,要理会的已经不只是守城将士。”一人立刻道:“城中几十万百姓,每天消耗巨大,如今上下齐心,只是因为目下还都能勉强吃饱肚皮,可是如果时间长了,城里的百姓无粮可食,那后果不堪设想。马部堂说库存粮只够一万五千兵士支撑五个月,可是要分到几十万人手中,那只怕连一个月也支撑不住啊……!”
定武神色更是冷峻。
冯元破确实在河西存有不少粮食,但是辽东军忽然打过来,自然要给予燕山前线足够的后勤保障,从河西也就调出了大批的粮草运往前线,此外定武一直指望安邑和西山道能够向河西补充粮食,可西山被楚欢所占,安邑袁崇尚也已经背离秦国,河西最大的粮食来源,便即断绝。
河西所产的粮食本就不多,定武为了稳定河西,并没有对河西士绅出杀手,反倒是尽可能地安抚河西的地方士绅,河西大片土地都是河西士绅所有,收上来的粮食,也大都进入了地方士绅的粮仓,向朝廷缴纳的粮食少之又少。
定武知道秦军粮食短缺,已经安排马宏对地方士绅强行征粮,本想着从武平府开始向外蔓延,只要能够先镇住武平府的豪族士绅,让他们拿出粮食来,河西其他地方的士绅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敢太过抗拒,只是马宏刚刚开始征粮事务,武平府便生出变故,增长天王琉璃派人暗杀十三酋长,让夷蛮人瞬间兵变反叛,也就根本没有机会继续征粮。
别人不知武平府的底细,定武却是很清楚,官仓储粮已经严重不足,即使将武平府所有士绅的粮食全部强征过来,也不足以支撑武平府三十多万军民的口粮,而且在这种时候,为了抵御外外患,城内自然是要上下齐心,一旦真的强行征要城中士绅的储粮,恐怕会激起城内士绅的变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定武沉吟片刻,才向马宏问道:“马爱卿,你有什么主意?”
马宏犹豫下,才无奈道:“圣上,臣……臣变不出粮食,也是无计可施。以臣估算,不出半个月,城内百姓就会开始缺粮,最多二十天,圣上就要拨出粮食给城中百姓,臣就算带人将城中粮食全都征收上来,按人头分配下去,城中的粮食也只能够让全城军民支撑最多两个月。”
定武冷哼一声,道:“也就是说,就算夷蛮人攻不下武平府城,两个月之后,咱们也要活活饿死在城里?”
马宏“扑通”跪倒在地,颤声道:“臣……臣只是将实情据实禀报,不敢隐瞒。臣……臣觉得为了圣上的安危,这座城却不能一直死守下去?”
“不守城?”一名官员立刻叫道:“难道要开城投降不成?圣上,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与夷蛮人拼到底。”又道:“马部堂,咱们的粮食可以支撑两个月,夷蛮人又能支撑多久?他们远道而来,根本没有后勤队伍,人越多,需要的粮食也就越多,你们之前也都看到了,夷蛮人过来的时候,根本不见他们的粮队,就算他们身上带了各自的口粮,那又能坚持多久?三五天,还是十天半个月,又或者能支撑一个月?咱们就和他们比拼下去,看看谁最后撑不住。”
马宏皱眉道:“圣上,事情并非如此。河西的兵力,除了大都在燕山,剩下的也都在武平府城了,河西大城十三座,小城不计其数,除了武平府有近衞军镇守,其他各城的防衞都是薄弱不堪,以夷蛮人的人多势众,他们虽然打不下武平府城,可是要攻打其他城池,特别是防守薄弱的小城,却是轻而易举。”
边上那官员道:“马部堂,下官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夷蛮人四处劫掠,补充军需,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马宏对于钱粮之事毕竟还是有些经验,他此番当众说起此事,说到底,还是担心过些时日突然缺粮,到时候定武难免会找他麻烦,将责任推到他的头上,既然如此,还不如当众将事情说透,日后即使缺粮,这裏先打了埋伏,实现早早就做了禀报,而且将实际困难都已经说清楚,如此到时缺粮,也好有说辞,比起到时候定武因缺粮盛怒之下很可能要了他的老命,还不如冒着今日受斥责的可能尽实说来,实话实说,定武总不至于今日会因此而要了自己脑袋,“武平府城被围,所有道路都被封锁,所有的物资,我们如今只能依靠城内现有,再也不可能有一粒粮食送入城内,而夷蛮人却可以通过劫掠补充所需。”
那官员嘿嘿笑道:“马部堂,你要知道,河西本就不是产粮之地,即使各城有存粮,数量也是很少,你可知道,这城外是五六万人的夷蛮兵,除了这些吃粮的人,他们坐下的马可也得都要吃粮食。如今是冬天,自然没有地方可以找到马料,就只能用粮食饲养,这加起来,那可是十多万张口,试问哪个城池有这么多的粮食支撑他们?”
“一座城不可以,两座城,三座城,十座城呢?”马宏争辩道。
官员冷笑道:“武平府城周围的城镇,恐怕已经被之前的夷蛮人抢了个遍,他们还要抢粮,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来回调动,到处抢粮,到时候他们疲于夺粮,哪里还有精力攻打武平府城?说到底,只要我们坚守城池,一直撑下去,总能够撑到夷蛮人灰溜溜的退兵。”转向定武,拱手道:“圣上,臣以为,夷蛮人大举来犯,武平府城未必是孤城,外夷来侵,难道天下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臣以为他们也会想办法先驱逐夷蛮人,说不定已经有援兵正赶来救援。”
众官员顿时窃窃私语,交头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