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院介入调查之后,曹正阳的事情很快就被查清,许振堂反应的情况完全属实,曹正阳在担任工程厂厂长期间的确存在着贪污行为,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曹正阳贪污的数额在一百万左右,这一消息让江城的最高领导层感到震动,在他们心中一直都认为曹正阳是个清正廉洁的干部。
检察院去找曹正阳的遗孀杨云了解情况的时候,开始杨云还强硬的表示市里在迫害他们,想往曹正阳的身上抹黑,可当检察院拿出事实证据之后,杨云开始害怕了,丈夫生前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她的大女儿女婿在外面开了家配件厂,专门给工程机械厂生产零配件。二女儿二女婿则开了家造漆厂,做得同样是工程机械厂的生意。
江城常委会上,市委书记杜天野将检察院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向常委们通报了一遍,充满痛心道:“过去人家都说,我们这些国家干部最害怕的就是查,只要查,没有几个是干净的,我不想再提什么自觉性自律性,党性原则你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在人前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可背后究竟做了什么?是不是可以做到言行一致?”他将那份关于调查曹正阳的材料扔在了桌子上:“曹正阳同志的事情给我的震动很大,当初我们之所以决定让他退下来,是因为考虑到他的领导方式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可我们并没有想到他在长期的领导过程中会有腐败的行为,我们,甚至广大的工程厂工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好党员,好干部,现实却是,他利用自身的权力,利用手头的资源为家人牟取福利,一百万,这是一个普通工人起早贪黑,辛苦工作一辈子都无法赚到的数目,我不知道他将手伸向这笔国家财富的时候,心中是怎样的想法?我很痛心。”
左援朝的脸色异常的难看,他本以为在曹正阳意外死亡的事情上做文章,可以让杜天野颜面无光,可他也没想到曹正阳竟然会是个贪污犯。现在的情况已经表明,杜天野对曹正阳的处理是正确的,如果曹正阳没有因酒醉摔死,那么这些事东窗事发之后,他也无疑将面临法律的严惩。左援朝忽然想到了晚节不保这四个字,如果曹正阳死后,他的家人不闹,或许这件事还不会暴露,这次的事情颇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味道。
当天的常委会上,所有人都表现的十分低调,常委们都不愿主动发言。
散会之后,左援朝默默回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曹正阳的老婆杨云过来找他。
左援朝本不想见她,可想了想,毕竟过去一直都和曹正阳家里关系不错,于情于理还是应该和她见上一面。
几天不见,杨云的精神明显又差了许多,双眼之中布满血丝,自从曹正阳贪污案发之后,杨云就处于巨大的精神煎熬之中,她害怕并后悔着,如果她没有去新机场奠基典礼上闹事,省里就不会注意这件事,就不会要求彻底调查,现在非但没有给丈夫讨还公道,还把他贪污公款,损公肥私的事情给调查出来了。
杨云怯怯叫了声左市长,她现在的心理压力无疑是巨大的,检察院方面已经基本排除了她和曹正阳贪污案有关。
左援朝叹了口气道:“嫂子,找我有什么事?”
杨云道:“左市长,你了解老曹的,他是一心为了厂子的……”杨云的这句话说得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左援朝道:“嫂子,检察院已经掌握了证据,有些事还是不用再说了。”他在婉转的告诉杨云,曹正阳贪污一案已经证据确凿,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辩驳。
杨云叹了口气道:“我们家老曹清廉了一辈子,我真不知道他拿了公家的一百万,我相信他不是贪污,他只是挪用,他想在退休之前帮帮孩子们,你知道的,这世上谁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左援朝道:“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想,国家的东西就全成了个人的东西了。”
杨云眼圈儿红了:“左市长,那笔钱我们家老曹分文没动,检察院来的时候已经收走了,老曹拿过多少,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那笔钱赔出来,你看……你看这件事能不能帮忙说说,就这么算了,老曹已经死了,就让他清清白白的走,安安心心的走行不?”
左援朝不由得暗自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向杨云道:“法就是法,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会得到制裁,你的要求我会转述给市里,曹正阳同志犯过的错误,并不能因为他的去世而抹煞,你们要配合检察院的调查工作。”
杨云含泪点头,从左援朝的话音中她听出,丈夫这次十有八九是要晚节不保了。
左援朝道:“尽快下葬吧!”
杨云捂住嘴唇,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如果在前两天事发之前下葬,曹正阳还可以风光大葬,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怕没几个人愿意出席他的葬礼了。
宋怀明是带着郁闷的心情离开江城的,杨云告状,让他大发雷霆,回去之后,他就通知省纪委着手调查在曹正阳死亡的事情上,有没有遭到江城领导的不公平待遇,可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纪委副书记刘艳红把已经清楚的情况向宋怀明做了汇报。
宋怀明听完,两道浓眉拧在一起,他愤然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贪污腐败现象层出不穷?我们的这些干部究竟是怎么了?”
刘艳红道:“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曹正阳贪污的一百万都是最近一年内的事情,在过去他的经济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的家人已经主动退还了这笔钱。”
宋怀明道:“退了又怎样?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这是他一生都擦不去的污点!”
刘艳红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纪委工作,最近发现,很多干部清廉了一辈子,可临到退休的时候晚节不保,或为自己,或为儿女,将手伸向了国家,这种现象层出不穷,真是让人感到痛心。”
宋怀明道:“这和他们放松自我约束有关。”
刘艳红道:“人在失去权力之前存在着一种患得患失的心理,他们缺乏安全感,想要用某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失落,往往会产生错误的念头,做错误的事情。”
宋怀明道:“你回去和曾书记育量一下,务必要给这些面临退休的干部们敲一敲警钟,做了一辈子好事,可做一件坏事就会抹黑自己的一生,这样的行为值得吗?”
刘艳红点了点头,她向宋怀明道:“老同学,最近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太好。”
宋怀明叹了口气道:“江城新机场奠基典礼闹了这么一出,媒体跟着乱写乱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把杜天野狠批了一通,现在想想我也有过火的地方。”
刘艳红道:“年轻干部总有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你对张扬这么宽容,对其他人也应该如此啊。”
宋怀明道:“别跟我提他!”
刘艳红察觉到宋怀明的情绪有些不对,小声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宋怀明想了想,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信封交给了刘艳红:“有人寄给我的!”
刘艳红看了看信封中的照片。
宋怀明道:“照片中的女孩子是乔书记的外甥女时维!”
刘艳红终于明白宋怀明因何对张扬不爽了,张扬的风流她也早有所闻,不过一直也没有什么切实证据,看到这些照片刘艳红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轻声道:“我不知道这些照片能证明什么,不过寄给你这些照片的人一定存心不良。”
宋怀明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这小子洁身自好,也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
刘艳红道:“老同学,说句不中听的话,张扬和嫣然还没有结婚,两个人都有重新选择的自由。”
宋怀明怒道:“我不管他选择谁,但是他要是敢欺骗我女儿,我绝不会放过他!”
刘艳红不禁笑了起来。
宋怀明有些生气道:“你笑什么?幸灾乐祸?”
刘艳红道:“你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一省之长,根本是个想公报私仇的父亲。”
宋怀明道:“对他我用得上公报私仇吗?”
刘艳红道:“根据我对张扬的了解,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感情方面可能还有些不定性,不过我能看出他对嫣然是很认真的。”
宋怀明道:“你少替他说好话,认真?认真他能这边跟我女儿谈情说爱,那边背着我女儿又跟别人搂搂抱抱?”
刘艳红道:“现在年轻人的感情观我不懂,所以我也没资格评价,不过仅凭着几张照片并不能证明什么,这件事交给我吧,反正最近我要去江城处理曹正阳的事情,顺便敲打敲打这小子。”
宋怀明充满郁闷道:“我和嫣然又说不上话。”
刘艳红道:“别烦了,也许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呢?”
宋怀明点了点头,他接过刘艳红递回来的照片,低声道:“曾书记要退了,你要表现的积极一些。”
刘艳红道:“放心吧,我明白该怎么做!”
曹正阳贪污案发让张扬放下了一桩心事,这件事在工程厂的震动很大,工人们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们认为自己的善良被欺骗了,曹正阳表面上为他们着想,背地里却乾着损公肥私的事情,工人对贪污是最为反感的,正因为此,他们的转变也是巨大的,从同情曹正阳,要为曹正阳讨还公道,变成了唾弃他鄙视他,曹正阳的葬礼,江城工程机械厂方面只有几个厂领导过去,冷清得很。
反观刚刚上任的厂长许振堂,因为他在市府门前的英勇表现,用他的鲜血征服了厂里的工人,经过许振堂的努力,终于和岚山工程机械厂达成了联合入驻江城新机场项目的协议,这一事件极大的鼓舞了工人们,也证明了许振堂的能力,工人们开始对这位新厂长产生越来越大的期望,许振堂的工作也因此而变得顺利起来。
江城工程机械厂第一批设备进驻新机场工地的时候,厂长许振堂亲自随同前来。
张扬正站在空旷的工地上,看着工人树立起一座巨大的三角广告牌。这是常凌峰的建议,新机场的建设并非短期内可以完成,所以他们要尽可能的利用资源,在国道旁,在新机场建设工地上,一共树立了十二座巨大的三角广告牌,这种立体广告牌公开对外招商,按照每座广告牌每年十五万的祖金,单单是这些广告牌就能给他们带来每年180万的收入。
许振堂在张扬身后叫道:“张市长!”
张扬转身看了看,然后目光投向道路上一辆辆黄色的挖掘机,微笑道:“亲自压阵送货啊!”
许振堂笑道:“因为是第一次过来,所以我得压阵,这样才能显示出我们工程机械厂对新机场建设的支持啊!”他来到张扬身边站着,仰首望着那巨大的立体广告牌:“张市长,这些广告牌已经租出去了吗?”
张扬道:“一半都定出去了,还剩下六个!”
许振堂道:“祖金多少?”
张扬道:“每年十五万!”
许振堂目光一亮,当即道:“剩下六个我们全都要了!”
张扬有些诧异的看着许振堂:“你们是本地企业,用得着在本地做广告吗?”在他看来江城工程机械厂在本地的知名度已经足够,用不着再打广告了。
许振堂道:“这些广告牌刚才我从国道过来就看到了,很醒目,外地车辆通过这裏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我们要树立江城工程机械厂的形象,每年九十万,我们出了!”
张扬哈哈笑道:“你就是比曹正阳有魄力,换成他,一定不舍得花这笔广告费。”
许振堂道:“有投入才有回报。”其实他要的不仅仅是广告效应,在工程机械的竞标方面他们已经先失一城,岚山工程机械厂占据了大半份额,作为地方企业,虽然最后通过政府斡旋分得了一杯羹,可毕竟在风头上已经全然落入下风,许振堂要这些广告牌的目的就是为了扬名,希望所有前来新机场工地的人,首先看到的就是他们的广告牌,这是为了树立企业形象,也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布江城工程机械厂全面参与新机场的建设。
张扬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他问道:“曹正阳的事情解决了吗?”
许振堂道:“已经下葬了,因为他的事情,工人的情绪都有些波动,我正在努力消除不利的影响。”
张扬笑道:“咱们中国人最好的就是忘性,等过了一段时间,谁都记不起这件事了。”
许振堂道:“并不是因为忘性好,而是咱们中国老百姓太善良,只念着别人的好处,对别人的坏事并不放在心上,要不怎么会有以德报怨这个词儿?”
张扬道:“我倒觉着这世上恩将仇报的多,以德抱怨的少。”
许振堂不由得笑了起来:“张市长太悲观了,我倒觉着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张扬指了指远处的指挥部:“走,回去再说!”这裏距离指挥部并不是太远,张扬刚才就是走过来的,许振堂跟着他一起步行返回了指挥部。
刚刚进入指挥部的大门,就看到傅长征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满脸慌张道:“张市长,不好了,龟博士和平中建设的又闹起来了?”
张扬一听也有些紧张,龟田浩二前两天才被平中的建筑工人围殴了一顿,这次该不会又被人痛揍一顿吧,他顾不上向许振堂解释,到院子里开了皮卡车,径直向平中建设的工地赶去。
龟田浩二这次没有遭到平中建设工人的集体围殴,发生矛盾的原因是他对平中建设的施工工艺不满意,现场道路的铺设存在分歧,平中建设方是按照合同办事,路基严格按照合同上修建,可龟田要求他们在局部改变工艺,局部路段的路基厚度和埋设钢筋的数量都有增加。已经建好的一条一百米的路段也要全部重修。这样一来平中建设方面的建筑成本就会有所增加,负责新机场货仓工地的项目经理李东海认为这个日本人是故意针对他们,坚持要按照合同办事。
龟田则要求他们必须改变施工工艺,否则就让他们停工,双方因此而产生了争端。
张扬看到现场没打起来,首先松了口气,向僵持在那里的龟田和李东海道:“有什么事去办公室谈,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兴师动众的影响也不好啊!”
李东海道:“我们平中建设在国内做过多少工程,这么难伺候的监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全都是按照事先定下来的条例施工,没有任何违背合同的地方,你凭什么随意让我们更改工艺?”
龟田道:“地质不同,这一带的土层复杂,不同的土层要用不同的工艺,合同是合同,具体施工还要根据实际情况。”
李东海道:“你根本就是在公报私仇,故意针对我们平中建设,入场的建筑队这么多,怎么不见你让其他人返工?”
龟田浩二道:“我是就事论事,不针对任何人!”他原则性很强,寸步不让。
张扬道:“李经理,我们之前就已经沟通过,在双方意见相左的时候,要尊重我们的意见。”
李东海道:“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会听,可没道理的事情我们不能一味顺从!”他指着前方的那条一百米的路段道:“这条路不是飞机跑道,是车行道,我们严格遵照你们的规定修建的,没有任何不合格的地方,这个日本人非要我们把道路砸了全部返工,根本没有任何道理。”
龟田浩二道:“我跟你强调过,土层不同,这样的道路,铺设在我们脚下的地方没问题,可是那边的土层相对松软,如果采用同样的工艺,就会有问题,所以必须要重新来过!”
李东海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一早提出来?非要等我们把道路修好了再提出这个问题,根本是在刁难我们!”
龟田道:“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负责整个新机场工地的质量监督,每一个地方我都要兼顾,等我发现土层问题的时候,你们已经铺好了。”
张扬对工艺方面的事情也不懂,反正龟田既然说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他向李东海道:“就这么定了,返工,现在返工总比以后都建好了再返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