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和姜亮对望了一眼,哥俩都是一脸的无奈,已经到这地方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两名小伙子轮番在前面为他们引路,皮卡车在山间龟速前进,就这样走走停停,五六里的山路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张扬这个累啊,这趟山路的感觉,比跑趟千里长途都累。
雪越来越大,漫天飞舞的全都是大雪,山岭树木全都被染上了白色,朦蒙胧脆有些影子,虽然只是下午四点多锺,可看起来却像是暮色苍茫,风刮的很紧,姜亮推开车门走下去,一团雪被山风裹着扑到他的脸上,打得他睁不开双眼,山风呼啸,宛如一头咆哮的野兽,卷着大雪,呼啸着,翻滚着,遮天盖地的扑向大地。张扬把车停在村头的空地上,村子里的道路都很狭罕,皮卡车根本开不进去。
周山虎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他一身都是积雪,看起来就像一个雪人,头发、眉毛、睫毛上都是冰碴儿,咧着嘴衝着张扬笑了笑,大声说:“谢谢大哥!”虽然竭尽全力的说话,声音还是被风雪撕扯的四分五裂。
周山虎把拖拉机交给他的两名同伴,指了指村子裏面,大声道:“大哥!先去俺们家歇歇吧!”
张扬和姜亮两人也没有其他选择,跟着周山虎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村子里走去,周山虎的家位于小石洼村西头,院子是石头垒起来的,房子也是石头搭建的,一共三间石头房子,东边还有间伙房。
一走进院子,一条大黑狗就叫着冲了过来,周山虎喝道:“老黑,给我回屋獃着去!”
黑狗很听话,咿唔了一声就掉头回狗舍里獃着了。
张扬他们跟着周山虎进了堂屋,屋子里没人,大门他没上锁,周山虎推开房门道:“两位大哥,快请裏面坐!”
张扬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裏面没多少家具,一张条案,一张八仙桌,还有两把破破烂烂的椅子,因为年月久远,加上室内光线黯淡,根本看不清家具的颜色。
周山虎拿起桌上的抹布在椅子上掸了掸,热情道:“快请坐,我去给你们生盆火过来。”
张扬笑道:“不用麻烦了,兄弟,你们村子还没通电吗?”
周山虎点了点头道:“是啊,还没呢,听乡里说,明年俺们村能通上电,到时候,俺们就能看上电视了。”他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拎着一个炉子走了进来,把炉子放在张扬和姜亮身前,一股浓重的煤气味儿很快就弥散在空气中。
姜亮两只手都抄在棉大衣袖子里,这会儿他得意了,真是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穿着棉大衣出来就是暖和啊。他看了看一旁的张扬,发现这厮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姜亮真是佩服他的体质,心说到底是年轻人,火力旺。
周山虎弄了件脏兮兮的羊皮袄穿上,他搬了个马扎在火炉旁坐下,一边烤火一边道:“两位大哥,这么大风雪你们来俺们村干啥?是不是有啥重要事儿?”
姜亮道:“你们村支书在不?能带我们去找他不?”
周山虎笑道:“你们找对人了,支书就是我亲大爷,他就住在俺家前面。”
张扬和姜亮大喜过望,两人起身道:“走,带我们找他去。”
周山虎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两人来到村支书周友亮的家,周友亮的家虽然也是石头房子,可比起周山虎家齐整的多,房子都是用方方正正打磨好的石头彻成的,院子也大上许多,他们走进院子的时候,周友亮正在院子里生炉子呢,看到周山虎进来,他一边揉眼睛一边道:“虎子,你来的正好,帮我把炉子给生好了,我眼给迷了。”
周山虎道:“大爷,有两位警察同志找你!”
周友亮眯起眼睛看了看张扬他们两个:“警察?我没见过你们啊!乡派出所的?”
姜亮笑道:“周支书,我们是江城市公安局的,这次专门过来向您了解点事儿。”
“啥事儿?俺是个老实人,不偷不抢的,能帮你们什么忙?”周友亮还是相当警惕的。
姜亮乐了:“周支书,我是打听点过去的事情。”
周友亮拉子一把棉袄道:“屋里坐吧!”
几个人来到了屋裏面,周友亮家的堂屋和周山虎家在布局上没多大分别,不过周友亮家的墙壁上贴了不少伟人画像,这在当地的小山村很常见。
姜亮从面相上推测周友亮的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应该对当年知青下乡插队的事情有所了解,于是道:“周支书,是这样的,我们想调查一些事情,文革前后,小石洼村曾经来过不少的下乡知青,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周友亮道:“我跟他们不熟悉,当年我在西山采石场工作,平时很少来家里,最长的时候半年才回来一次,我知道城里来了不少知青,有些知青就住在俺们家。”说到这裏,他停顿了一下,摸出一盒烟,准备给客人上,姜亮道:“抽我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红塔山,抽出一支递给周友亮,其他的就放在桌上。
周友亮看了看那盒烟道:“好烟啊,红塔山!”
张扬道:“周支书,回头我送你一条,待会儿我给你拿去。”
周友亮假惺惺道:“哪能呢,我怎么能收你们的东西,那不成受贿了吗?”
张扬暗笑,屁的受贿,你一村支书就是想受贿也没这样的机会啊。
周友亮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慢条斯理道:“俺爹那时候是小石洼村的党支书,这些知青就是俺爹负责接待的,他对这些事情最清楚。”
张扬大喜过望道:“周支书,请问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周友亮叹了口气道:“前年的时候就走了!”
姜亮和张扬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
姜亮道:“村里应该有对这些事熟悉的人吧?”
周友亮道:“当时村里负责这件事的干部多数都不在了,要不,你们去找老会计问问,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周山虎主动道:“我带你们去!”
周友亮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又来了一句:“那烟我不要啊!”他不是不要,根本是提醒张扬别忘了把烟给他。
张扬笑了笑,他先去村口皮卡车里拿了三条烟,把其中的两条交给周山虎:“虎子,这两条烟,一条给你大爷,一条你自己留着。”
周山虎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刚才不是你们帮我拖车,我拖拉机肯定要搭在半路上了,感谢你们都来不及呢,难能要你们的东西?”
张扬道:“那就把这条烟拿着,回头给你大爷。”
周山虎道:“他说不要了,不用给他!”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对这个大爷也并不怎么喜欢。
姜亮道:“老会计住哪儿?”
周山虎道:“前面的石头房就是!”
姜亮抬头望去,前面全都是石头房他也分不清是哪一个。
同山虎道:“门口栽着一棵梧桐树的就是!”
老会计周友金已经七十多岁了,听说江城来了人,问起当初知青插队的事情,他显得有些迷惘望着炉火想了一会儿方才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都不太能记清楚了。”
姜亮提醒他道:“周大爷,您仔细想想,当时来你们小石洼村下乡的知青中,有没有一个叫许常德的?”
周友金苦思冥想了老半天:“许常德?听着有些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张扬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递给周友金道:“周大爷,您看看这照片上的人有没有你认识的?”
周友金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一个都不认得……看着好像又有点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周友金的老伴儿一旁道:“你们就别问他了,他这两年脑子不顶事了别说走过去的事情,就是刚刚做过的事情,一掉头就给忘了,知青下乡过去了那么多年,谁还记得呢,当时那些年轻人都是从城里来的,负责接待的都是村里的几个干部,可现在多数都去世了,我们家这口子头脑又不灵活了。”
张扬道:“大娘,总得有人记得吧,当年知青插队的时候不可能封闭起来,不可能不和村民们发生联系的啊。”
老太太道:“你们还是去学校吧,陈校长那时候跟他们走得比较近,都是知识青年,想必他应该知道一些。”
张扬又看了看周友金,老会计靠在椅子上已经打起了瞌睡,岁月不饶人,从这老爷子身上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离开老会计的家,外面的雪并没见停,反而越发的大了,周山虎道:“学校离我们村还有一里地,咱们今天还过去吗?”
姜亮抬头看了看天,又看子看手表,叹了口气道:“原指望今天能赶回去呢,这都快五点了。”
周山虎道:“这么大的雪,不能回去了,太危险,我一个人住,家里有地方。你们要是不嫌简陋,就在我家里住一夜,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出山。”
张扬点了点头,虽然到了小石洼村,可是事情还没有查出一丁点眉目,他当然不想就此放弃。张扬道:“虎子,今天要辛苦你了。”
周山虎笑道:“辛苦啥,你们又不是没帮过我,不过要去学校,咱们也得抓紧,回头雪再大了,山路可不好走。”
这点山路对张扬并不成为问题,可姜亮就不一样了,走了没多远,他就落在后面了,气喘吁吁道:“今儿我算是体会红军翻雪山过草地的艰难了,幸福的生活来自不易啊!”
张扬哈哈笑道:“只是爬雪山,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姜亮道:“早知这样,我应该让杜宇峰陪你过来……他也是山里出来的……爬山是把好手……”
周山虎笑道:“大哥,没多远的,天冷,多走动走动暖和。”他们爬上雪坡,周山虎指着不远处迎风招展的红旗道:“那儿就是!”
张扬道:“这么大的雪,还有学生上课吗?”
周山虎道:“没有,今天星期天!”
姜亮道:“星期天校长不休息吗?”
周山虎道:“陈校长没结过婚,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家就是学校。”
张扬道:“他多大年纪了?”
周山虎道:“五十来岁吧,我不知道!反正从我小时候就跟着他上课,现在他还在学校代课。”
张扬道:“这样的人不多见,一辈子都捐给了教育事业。”
周山虎道:“陈校长脾气有点怪,待会儿见到他的时候,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村里人基本上都没见过他的笑脸。”
张扬笑道:“没事儿,我们尽量让着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