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的皮卡车内有药箱,姜亮找出一片退烧药吃了,车内开足了暖风,他身上裹着大衣还一个劲的叫冷,离开卢家梁之后,路况明显好了许多,车速也逐渐加快,张扬道:“看来咱们赶得及回春阳吃午饭。”
姜亮道:“我就想睡觉,什么都不想吃。”
张扬道:“我说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娇贵的跟小丫头一样?”
姜亮苦笑道:“他那被子又薄又潮,房间又四处漏风,我这次可让你折腾苦了。”
张扬道:“一点苦都不能吃,党和国家怎么能放心把更大的重担交给你。”
姜亮道:“我肩膀窄,力气小,给我太大的担子我怕被压趴下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在江城獃着。”
张扬道:“搞了半天,你根本不想去南锡当副局长啊?”
姜亮一直没把真心话说出来,当初张扬让他去南锡的时候,他是真不想去,老婆孩子都在江城,而且他在江城本身发展的不错,有了相当的基础,局长荣鹏飞又很重用他,也不想他走,他之所以答应张扬,是因为看在两人的交情上,张扬既然需要帮助,他这个老朋友是责无旁贷的,可因为公安厅的干涉最终没能成行,这也遂了姜亮的心思,姜亮道:“是有点不想走,可你开口了,我总不能不答应,现在省厅不让我去,你可怪不得我。”
张扬道:“自己哥们有啥好怪罪的,你当初能答应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姜亮道:“我听说你和赵国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这次他去南锡,会不会对你不利?”张扬当初被怀疑和赵国梁的死有关,那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张扬道:“他敢!公安机关已经查明,我和赵国梁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有人想栽赃陷害我,所以偷了我的车,把他给撞死。”
姜亮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藉着这个机会,你和赵国强还是说开的好……”他咳嗽了两声,抽出一张纸巾,撮了一把鼻涕,喘了口气道:“赵国强那个人我接触过几次,能力很出色,也很有正义感。”
张扬道:“我对他什么人没兴趣,只要他不主动招惹我,我肯定不惹他,对了,你在春阳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陈天重这个人?”
姜亮愣了一下,有些迷惘的摇了摇头道:“从来没听说过。”
张扬道:“春阳水利局的。”
姜亮道:“春阳部门这么多,不可能我每个人都熟悉,对了,你突然打听这个人做什么?”
张扬道:“陈校长告诉我一些事情,他们下放到小石洼村的知青一共有八个人,陈天重是其中之一,也是他们的队长。”
姜亮道:“就这些?”
张扬笑道:“你只怕想不到吧,董得志也是八名知青中的一个,许常德、王均瑶、沈静贤当时全都在这裏插队,他们相互间都认识。”
姜亮听到这一消息也是非常惊奇,之前他查过董得志的资料,其中并没有下乡的记录,姜亮道:“难怪许常德当初会对董得志这么信任,一直提拔他,董得志没什么学历,也没有什么特别耀眼的工作成绩一样可以爬升到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董得志在江城公安系统内一直没多少威信,田庆龙在江城的时候,他一直被田庆龙的光芒所掩盖,田庆龙去省厅不久,又爆出他陷害田斌等一系列的事情,已经成为江城公安系统内的反面典型。
张扬道:“我看得出来,陈校长有些事不愿说,照他的说法,他在小石洼村一段时间后,就因为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被抓去乡里批斗,小黑屋里关了大半年,其中发生了许多事,他并不知情。而这个陈天重一直都在小石洼村,他应该更了解这些知青之间的事情。”
姜亮道:“这么说,王均瑶这个人很可能有问题。”
张扬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想要查清她的事情,就必须先调查出当年在小石洼村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姜亮道:“沈静贤不说,陈爱国不愿说,王均瑶根本不会说,许常德、董得志已经死了,现在看来,我们解开谜团的最大希望就在陈天重身上了。”
当天中午他们顺利抵达了春阳,姜亮的烧退了,不过身体还是有些发虚,两人就在水利局对面的小饭馆中随便吃了点,下午一上班就赶到了水利局,水利局副局长谢超他们都认识,谢超是牛文强的老同学,和张扬姜亮他们都是老熟人了,不过这些年过去,谢超仍然在原地踏步,还是水利局副局长。反观张扬和姜亮,人家的升迁速度简直如同坐火箭,谢超心裏自有羡慕的份儿,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热情的把他们请进了办公室,嘴上埋怨道:“张主任、姜局长,你们也真是,来春阳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做出安排啊!”
张扬笑道:“我们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
谢超道:“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忙,一定尽力。”
姜亮要了杯热茶,把刚刚买来的感冒胶囊吃了下去。
张扬道:“你们水利局有没有一个叫陈天重的人?”
谢超皱了皱眉头道:“局里上上下下我都认识,可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张扬道:“陈天重是66年的知青,应该快五十岁的人了。”
谢超道:“我在水利局干了十年,如果我不知道,他就应该是老人了,可能在我来这裏之前就调走了。”他往传达室打了一个电话,把传达室的老赵头叫来,老赵头在水利局干了三十五年,过去的事情他比较熟悉。
老赵头很快就来到了办公室内,听到问起陈天重的名字,老赵头点了点头道:“我认识,陈天重,六十年代末的时候在水利局干过一阵子,不过没多久就被开除了,他家庭成分好像不太好,后来他娶了春阳当地的一位姑娘,他结婚的时候还给我们送来了喜糖,74年还是75年,他就突然去世了。”
张扬和姜亮对望了一眼,两人脸上都充满了失望。好不容易才追查到这条线,想不到这条线到这裏又断了。
姜亮道:“赵师傅,您还记得陈天重的老婆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吗?”
老赵头想了想道:“好像姓耿,叫什么……你看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不管用了。”老赵头低头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她有个女儿,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听说前两年考上了清华,是咱们县一中的状元。”
张大官人的脑袋嗡!地一下,妈妈咪呀!兜了一个大圈子竟然查到了陈雪的身上,他之所以如此认定,因为县一中的状元本来就不多,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陈雪,张扬低声道:“陈天重的老婆是不是叫耿秀菊?”
老赵头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对啊,是耿秀菊,你说我怎么就给忘了!”
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没有想到,陈天重是耿秀菊的丈夫,陈雪的父亲,还是陈崇山的儿子,杜天野的亲大哥,张扬感觉其中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他忽然想起苏媛媛翻供的事情,当初苏媛媛拒绝为陈崇山作证,难道这件事和她的母亲有关,如果真的是沈静贤,那么她为什么要这样仇恨陈崇山?难道她和陈天重之间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人世间感情的事,怎地一个复杂得了,离开水利局之后,张扬和姜亮也就此分手,姜亮搭车返回江城,而张扬决定继续在春阳逗留一天,他要查清陈天重的事情,他相信从耿秀菊和陈崇山那里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张扬去黑山子乡之前先往乡里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耿秀菊不在乡里,她趁着元旦假期,去京城探望女儿陈雪了,张扬只能驱车前往清台山,他和陈崇山是忘年交,在这件事上,陈崇山应该不会瞒着他。
这些年清台山的旅游开发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比起清台山西麓,这边的道路交通条件要好上许多,昔日的危险路段,紧慢十八盘如今也经过大幅度的改造,道路平坦宽阔,再也没有昔日的迂曲回旋,张扬一边开车一边欣赏着清台山的变化,来这裏的旅游车辆明显增加了不少,道路两旁新建了不少的家庭旅馆,清台山旅游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张扬不觉想起当初说动安老投资清台山旅游的事情,看来他们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清台山绝好的自然资源本身就是一个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巨大宝藏。
汽车进入前方山门的时候,看到清台山形象大使何歆颜的巨幅照片,张扬笑眯眯看了一会儿,想要开车上山,在这裏就得购买门票,这是今年六月份才开始的,现在是淡季,二十块一张。旺季已经要三十了,看来旅游的商业化是必然趋势。
张扬买好门票,驱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行,现在汽车已经可以直接驶到青云峰下,张扬并没有前往上清河村去探望他的那些故友乡亲,他知道那些乡亲的热情,如果知道自己来,今天肯定是要盛情款待的了,他必然无法脱身。
青云峰东南一座现代化的影视娱乐城正在兴建,这座娱乐城就是海瑟夫人投资的项目,因为是冬季,工地暂时处于停工期,诺大的工地显得冷冷清清。张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拜访陈崇山,他并没有对这些事提起太多的关注。
沿着雪后的台阶拾阶而上,虽然道路还有些湿滑,可是比起卢家梁的山路要好走的多。
张扬的突然来访让陈崇山感到十分的惊喜,他和老道士李信义正站在青云峰上赏雪聊天,老道士李信义看到张扬也是欣喜非常,哈哈大笑则迎了上来:“无量佛!张施主许久没来了!”
张扬刚才途经紫霞观的时候就发现紫霞观已经修整一新,现在见到李信义,发现他也是一身崭新的道袍,看来紫霞观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张扬微笑道:“道长好,一阵子没见,道长越发是仙风道骨,看来距离成仙不远了。”
李信义哈了一声道:“我怎么听着你像咒我呢?”
陈崇山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李信义的肩膀道:“你这牛鼻子道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们修道之人最想的不就是成仙吗?张扬是祝福你呢。”
李信义微笑道:“成仙成佛,一念之间,我现在就是快乐似神仙!”
张扬叫了声陈老伯,李信义道:“你们聊,我回道观去交代一些事情,今晚就在山上住下吧,我还有事情找你聊。”
陈崇山道:“我打了不少的野味,晚上让老道士做给你尝尝!”
李信义笑眯眯道:“我等会儿把我酿的好酒带来,我最喜欢和张扬喝酒!”
李信义走后,陈崇山把张扬请到石屋内,他生起了一个火盆,陈崇山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可是身体依然健壮硬朗,这两年陈崇山也终于了却了心事,失散多年的儿子得以找回,孙女儿也考上了清华,明年就能毕业,他多数时间都潜心山水之间,打猎之余,写写画画,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陈崇山泡了壶野山茶,笑道:“张扬,最近我写了几幅字,回头你品鉴一下。”
张扬道:“那幅正大光明我已经见到了,很是喜欢,回头我走的时候,陈老伯一定要送我一幅。”
陈崇山哈哈笑道:“你们官场中人都喜欢这幅字。”他找出两个粗瓷茶杯,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张扬,微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过来看我?”
张扬道:“陈老伯,我想请你看一幅照片。”
陈崇山点了点头,张扬将手中的照片递了过去,陈崇山接过那张照片,当他看清那张照片的时候,他的手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激动道:“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张扬道:“我昨天去了小石洼村,照片中有八名知青当年在小石洼村插队,我找到了其中的一位,从他那里我知道一个人……陈天重!”
陈崇山抿起嘴唇,目光仍然盯着那张照片:“天重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