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红道:“当年杜天野的那件事我仍然记忆犹新,他卷入了清台山朱小桥村的打斗,当时陈崇山为了救他,还打死了一个人。”
张扬道:“对,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东南日报会对这件事这么热心,还专门派了记者在朱小桥村蹲点,鼓动村民闹事,现在回头看看这件事根本不是偶然,李同育不是为了新闻,而是为了报仇。”
刘艳红道:“李同育和杜天野有什么仇?”
张扬道:“杜天野和他过去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有仇。照我看这件事很可能和上一代有关系,应该查查李同育的出身,他曾经亲口告诉我他父亲过去曾经担任过觐辽地委书记,当年楚司令曾经救过他的命,后来他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死后还是楚司令保护了他一家人。”
刘艳红道:“查出这件事并不难,照你这么说李同育的父亲、楚司令、杜山魁、陈崇山这些人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
张扬点了点头,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李同育对杜天野的仇恨应该源自于上一代,他的父亲肯定和陈崇山、杜山魁有矛盾。刘艳红提到的这几个人多数已经离开了人世,如今唯一知道内情的就是陈崇山。
想要解开这个疑问,就必须找到陈崇山问个明白。
刘艳红道:“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李同育这个人疯狂的报复心都是让人叹为观止。”
张扬道:“我不会让他继续疯狂下去。”
刘艳红喝了一口酒道:“事情已经够乱了,你千万不要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张扬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这次一定以德服人!”
心情不好的人容易喝多,刘艳红很快就有了醉意,张扬担心她喝多酒无人照顾,于是劝阻了她继续喝酒。刘艳红叹了口气道:“人活在世上真的很没劲,想痛痛快快的喝醉一次都不能够。”她站起身道:“我该走了,去做个SPA,醒醒酒,以新的状态迎接我未来的生活。”
张扬送她出门,刘艳红却不让张扬开车送她,摆了摆手道:“忙你的去吧,我没事儿,一个人走过去,没多远,我想静静!”
望着刘艳红形单影只的离去,张大官人心中生出几许同情,正在他站在这儿心生感慨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甜甜道:“哥!”
张扬转过身去,却见妹妹赵静和未来妹夫丁兆勇两人站在酒店门口,他们两人也是来吴越人家吃饭的,出门的时候刚巧看到了张扬。
张扬笑了起来,从赵静红润的脸色已经知道,这小妮子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丁兆勇也跟着叫了声:“哥……”虽然他和赵静的恋爱关系已经公开化了,不过他面对张扬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有些尴尬。
张扬道:“得,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听你叫哥汗毛都竖起来了。”
丁兆勇和赵静都笑了起来。
丁兆勇道:“怎么一个人吃饭?”
张扬道:“刚陪纪委刘书记吃过饭,她辞职了,心情不好,所以安慰了她几句。”
丁兆勇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相当的诧异:“辞职了?不会吧,她都这个级别了,居然会辞职?”
张扬道:“性情中人,难免会做出一些热血冲动的事情。”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微笑道:“你们俩这么有闲情逸致?”
丁兆勇道:“这儿的母鸡煲不错,我特地带她过来给她增加点营养。”
张扬点了点头,感觉妹妹的确胖了一些。
赵静道:“哥,明天我和兆勇一起回家!一起去吗?”
张扬没听明白,还以为是去丁兆勇家:“你去拜会未来公婆,我去干什么?”
丁兆勇道:“张扬,我们是回春阳!”
张扬这才知道他们俩要回春阳老家。
丁兆勇道:“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今年五一就结婚,所以这次我得提前去春阳拜会一下两位老人家,我爸我妈都说了,让我这次回去,把叔叔阿姨顺道接到东江来,两家人见见面,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情。”
张扬一听两人五一就要结婚了,的确应该安排双方家长见面了,自己虽然是当哥哥的,可毕竟父母都在,不可能把越俎代庖,把父母的事情都给承担了,张扬道:“好啊,不过,我可能走不开,东江还有点事儿。”
赵静有些失望:“哥,你就跟我回去吧,明天回去,后天接了咱爸咱妈,就回来了,你不是也有很久没回家看咱妈了吗?”
张扬心裏主要是放不下李同育这事儿,他笑道:“这样吧,我看情况,你们走之前给我电话,我如果能把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就跟你们回去。”
有些事并不是张扬想解决就能马上解决的,李同育向省纪委举报宋怀明和杜天野之后,已经去了京城,报社说他去开会,可张扬不是那么认为,这厮去京城肯定要搞风搞雨。在东南日报社,张扬遇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梁东平,梁东平现在已经成了过街老鼠,报社裏面是人人喊打,可他有些资料和私人物品还在报社,必须得拿走,所以顶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回到了这裏,他的东西已经被人扔到了角落的大纸箱里。梁东平一边收拾,一边听着几名同事在他耳边的挖苦和讽刺,梁东平心裏很难过,自己一个文化人混到这种地步,真的很惨淡,他意识到自己也不是什么硬骨气的文人缺少捍衞真理宁折不弯的风骨。
梁东平拾掇好自己的物品,抱着纸箱走出去的时候遇到了张扬,张扬没找到李同育,气得正在那儿骂呢:“李同育那孙子呢?坏事做完,拍屁股走了?你们都给我听着,帮我转告李同育,以后我见那孙子一次就揍他一次。”
报社里工作人员很多,可没有一个敢接茬的,鬼怕恶人,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梁东平望着这个恶名在外的张大官人,忽然感觉说不出的悲哀,像他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活得为什么这么凄惨,张扬这种动辄出手的坏分子为什么能够混得风生水起,都说世界是公平的,可他怎么感觉不到公平?
张扬看到梁东平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梁东平原本不想搭理他,可迎面碰上了,也躲不开,他又不敢得罪张扬,只能朝张扬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也很艰难,朝张扬笑的时候,内心中流淌的全都是苦涩的滋味,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害怕,自己再不是那个为了捍衞真理和正义而不惜代价的梁东平,自己变了,变得怕死,怕坐牢,怕挨揍。
梁东平小声道:“我先走了……”
张扬却道:“别介啊,我还有事情找你呢。”
梁东平走得很快,躲瘟神一样躲着张扬,出门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和进来的一名报社员工撞了个满怀,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洒落在了地上,梁东平嘴裏说着对不起,然后蹲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张扬走过来,帮他一起收拾。
梁东平接过张扬递来的那一摞书,低声道:“谢谢!”
张扬道:“不干了?”
梁东平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被你拉着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在全省人民面前指责李同育,跟东南日报彻底判清了界限,就算我想干,人家谁还全要我?其实梁东平对现实看得更加悲观,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别说东南日报,在新闻界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试问谁还会用他这样的记者?
张扬和梁东平一起走出报社的大门,梁东平道:“我走了!”他不敢恨张扬,可他也不想跟张扬再有任何的牵扯,如果不是他阴谋陷害自己,自己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梁东平感觉到自己英雄末路,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张扬道:“你这边不干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梁东平道:“不知道!”他实话实说,真不知道。
张扬道:“你这么有才气,不干记者可惜了!”
梁东平把这厮的这句话理解为对自己的嘲讽,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很愤怒,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梁东平努力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话道:“可能我这种人不适合当今社会吧。”
张扬道:“这次的事情让你难做了,梁东平,我有一个提议,现在我们南锡正在筹备省运会,体委人手严重不足,你来南锡吧,帮忙搞搞宣传,把宣传科的工作抓起来你看怎么样。”
梁东平压根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的头上,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张扬。
张扬以为他不愿意,笑道:“放心吧,我们的稿件和宣传资料要比东南日报的社论好写,省运会期间要和很多媒体接触,你在这方面很擅长,待遇方面等到了南锡再详谈,总之工资收入绝不会比你现在低。”
梁东平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我回头给南锡体委打声招呼,你明儿就去南锡报到,我让常副主任给你安排好一切,梁东平,真的,过来帮我忙吧!”
张扬邀请梁东平加入自己的团队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以德报怨的行为,梁东平这个人其实很可怜,在这次的事件中,他只是被李同育利用了,被李同育当枪,张大官人恩怨分明,对人和事都分得很清楚,那些人可以原谅,那些事可以忽略不计,他心裏自有一杆公平秤。
梁东平虽然几次都和他作对,可张扬对他的文笔还是认同的,这个人笔头子很硬,张扬的工作团队里恰恰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物,张扬能够看出,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梁东平被他整怕了,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过去梁东平是个有骨气的文人,可在现实面前,他碰得头破血流,碰得那点儿骨气早已荡然无存,张扬感觉到梁东平已经发生了转变,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张大官人决定给他一个机会,那啥……这就叫胸怀。
找不到李同育,张扬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没地儿撤,他本想去找宋怀明问问刘艳红辞职的事情,可仔细考虑之后,这件事轮不到他过问。
宋怀明此时并不好过,李同育不但把那些材料寄给了纪委,同时还寄给了他家里,如今茶几上就摆放着那些照片,柳玉莹抱着儿子静静看着丈夫:“今天收到的一封信,信裏面装着这些。”
宋怀明道:“你怎么看?”
柳玉莹道:“什么怎么看?这个人把材料寄到我手里,用心一看即知,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无聊的事情。”
宋怀明望着妻子信任的目光,心中感到一暖,他低声道:“谢谢你相信我。”
柳玉莹笑道:“你是我丈夫,我不相信你,难道去相信外人搬弄是非?不过,他既然敢把照片寄到我手里,说不定还会通过其他的途径来诋毁你的名誉。”柳玉莹有些担心。
宋怀明道:“已经做了,李同育把照片和一些材料送到了省纪委。”
柳玉莹道:“怀明,这个人怎么这么坏?之前想要破坏你和嫣然的父女关系,接着又想坑害张扬,现在看到奸计没有得逞,又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出来损毁你的名誉,怀明,你不能听之任之。”
宋怀明点了点头,他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柳玉莹道:“去哪里?”
“乔书记家!”
乔振梁对宋怀明的来访并不意外,现在的宋怀明是最需要和自己沟通的时候,乔振梁直接把宋怀明请到了自己的书房,让他欣赏自己最近收集到的几幅字。
他们这种人,就算想做什么事情,往往都不会直奔主题,而是先从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入手。
宋怀明对书法还算有些眼力,欣赏之后,称赞了几句。
乔振梁道:“说起来,你那个未来女婿一手字写得真是漂亮。”
宋怀明笑道:“那小子是有点歪才!”
乔振梁道:“不是歪才,是真有本事啊,东南日报的事情处理的就很漂亮,釜底抽薪,这一招就是老讧湖也很难做到。”
宋怀明道:“毕竟还是年轻,做事情激进了一些。”
乔振梁道:“对年轻人来说,激进并不是什么坏事。”他话锋一转:“李同育那边有没有谈过?”
宋怀明摇了摇头道:“他去京城了。”
“一个新闻工作者,首先要懂得怎样说话。”乔振梁的话透着一些特别的味道。
宋怀明道:“乔书记放心,我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乔振梁道:“艳红同志向我递了辞职信。”
宋怀明坦承道:“乔书记,我今晚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
乔振梁笑道:“舍不得她走?”他的这句话让宋怀明实在难以回答,宋怀明发现老乔很多的时候是很坏的,可偏偏自己又挑不出他这句问话的毛病,宋怀明道:“艳红同志的工作一直都很出色,我认为要是把她放走,是我党的一个损失。”
乔振梁道:“我也舍不得放她走,可是看样子她这次平下定了决心。”
宋怀明道:“乔书记,现在的这种情况,我不方便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