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明微笑道:“张扬是个实干家,不过这小子做事从来不计后果,草莽气重了一些,不懂得含蓄。”
周兴民道:“我倒觉得这样的年轻干部才真实,才会一心做事,才能做成大事。”
宋怀明道:“目前的岗位已经足够他发挥出自身能量了。”
周兴民也只是那么一说,张扬现在的年龄已经到了这样的位置,自己当年也不过如此,周兴民当然不会产生一下将张扬提升到地级市委书记的念头,他笑道:“项诚推荐的是宫还山……”
宋怀明道:“宫还山的能力很一般,如果他接替了项诚的位置,只可能将北港目前的状况延续下去。”宋怀明说到这裏停顿了一下道:“我们需要的是变革,焕然一新的变革!”
周兴民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他和宋怀明有着一致的看法,他们对北港的现任领导层不满,都认为这次项诚任期将满是一个恰当的时机,无论项诚多么看好宫还山,在宋怀明和周兴民的眼中,宫还山是不堪大用的,原因很简单,项诚的管理他们不满意,而宫还山又保持着和项诚的高度一致,官场上其实还存在一个忌讳,那就是官员越权,市委书记的任命绝不是前任领导能够决定的,除非前任领导和上级的关系保持友好,项诚恰恰犯了这个忌讳。至于蒋洪刚,这个人担任北港市委书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他在多数时间内都选择低调做人,直到最近才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他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领导的认同。
领导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宋怀明和周兴民一直都没有停止对北港的关注,这些干部的情况他们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对他们来说,北港内部并没有太合适的人选,他们的眼光放得更远。
每次前来东江,张扬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去顾允知那里一趟,虽然顾允知不久前才从滨海回来,但是张扬还是专程去了秋霞湖一趟。
顾允知最近的状态很放松,春日到来,他又恢复了每日例行的垂钓生涯。
张扬在湖边找到了他。
顾允知今天没有太大的收获,张扬来到的时候,他正准备收竿走人。看到张扬过来,顾允知露出会心的笑容:“来了!”
张扬点了点头,将四包喜糖递给了顾允知:“爸,您昨儿怎么没去喝喜酒?”
顾允知道:“年纪大了,心态变了,现在有些害怕热闹的场合。”
张扬帮他收好鱼篓放在自行车上,顾允知道:“走,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去。”
张扬笑道:“这都中午十二点了,我看到前面小树林有家地锅渔村,咱爷俩去尝尝。”
顾允知点了点头,张扬推着车子,两人一起向张扬所说的地方走去。
张扬来找顾允知,一是为了探望,二是为了请教,何长安的事情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理,从何长安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天了,他还是毫无头绪可言。
两人来到地锅渔村,张扬要了个地锅聊鱼,点了两碟冷菜,这裏居然也有大明春卖,江城酒厂的产品已经占领了平海的大部分市场。
张扬拿起酒瓶给顾允知倒了杯酒,自己也写满了一杯,指着酒瓶上的三个字道:“这三个字还是我请薛老写的。”
顾允知接过酒瓶看了看上面的那三个字,微笑道:“薛老的字一直都是政界争相收藏的珍品。”
张扬道:“薛老的字在政坛中还算不错了。”这种大不敬的话也就是敢在自己人面前说说,不过以张扬的眼界和水准,薛老的这几个字自然称不上珍品。
顾允知当然知道张扬的意思,他微笑解释道:“一幅字能否称之为珍品,不但要看书法的水准,还要看写字的人是谁,我之所以说薛老的字是珍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薛老很少为别人题字,你能邀得他为江城酒厂题字,这份人情可真是不小。”
张扬笑道:“说起来当初我也请过乔老为江城新机场题字。”
顾允知道:“商业和政治是两回事。”在顾允知看来薛老能为酒厂题字已经实属破倒了,张扬想必费劲了一番心思才说动薛老做这件事,顾允知并不知道薛老的绝症就是张扬治好的,正是这份厚重的人情,让薛老抹不开面子。
张扬把何长安被检察机关控制的消息告诉了顾允知。
顾允知道:“你想帮他?”
张扬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有过一些了解,问题出在何长安的那个助手身上,他在云安拿地搞拆迁,这些事何长安都不知情,现在闹出事情了,他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何长安的身上。”
顾允知微笑道:“这件事的关键不在化的助手身上,以何长安在商场的地位,你以为单凭他助手的一面之词就能够将他扳倒?”
张扬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允知道:“很多事,人们看到的往往都是外部的表象,却没有仔细地去考虑真正的内情。何长安虽然是一个商人,但是他方方面面的人脉很广,据我说知他和文副总理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人想动他的时候,必然要综合考虑所有的因素,导致今天这种局面出现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何长安肯定有问题,第二,敢动他的绝不是普通人物。你看到的是何长安被检察机关带走这件事,可是你看不到的却是一场背后的博弈。”顾允知闭上眼睛,他似乎听到惊心动魄的刀剑之声,虽然他已经远离了政坛,可是每当听到这些熟悉的政治斗争,他的心情仍然会泛起波澜。
张扬道:“我只是想帮帮他,毕竟大家朋友一场。”
顾允知端起酒杯道:“和友情无关,遇到这种事,你应该选择沉默,因为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能力,甚至超出了你能够理解的范畴,如果你不顾一切的介入,那么你只会将更多的人牵连进去。”
顾允知的话如醍醐灌顶,张扬忽然明白身在官场之中,自己的一切行为已经会被别人赋予种种的色彩,不计后果的举动很可能会带给身边人意想不到的麻烦。
顾允知低声道:“在官场的时间越久,你牵涉到的关系就越多,你的举动就会从个人行为,渐渐地演变为集体行为,即便是你认为仅仅代表你自己,可别人却会解读为你受到了某种暗示,你代表了某些人的利益。当你的目光盯住一处的时候,有些人已经放眼于全局,或许他的视线之内已经全都是他的猎场。”顾允知的这些心得是不会对别人说的,他将张扬视为了自己的家人,自然不想张扬走入误区。
张扬默默点了点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干净净,低声道:“爸,我明白了!”
顾允知道:“总之你只要记住一件事,你可以去义无返顾的去帮助任何人,但是前提要在不牵扯到更多人的基础上。”
张扬为他斟满面前的酒杯。
顾允知道:“最后一杯,我不能多喝了。”他想起了一件事:“文夫人这次好像也来到了东江。”
张扬道:“她说,我干爸会过问这件事。”
顾允知道:“那就更不用你操心了,文副总理就算不能帮助何长安全身而退,也一定有能力给他一个公平,让他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
张扬道:“爸,如果一个人做任何事都要将方方面面的关系全都考虑到,那么这个人活得会不会很累?”
顾允知望着远方的树林,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活得很累,想得到真正的轻松和自由,谈何容易!”
张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爸,我想问您一件事。”
顾允知点了点头道:“说!”
“您和萧国成是不是很熟?”
顾允知道:“他是薛老的义子,我和他算不上很熟,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人?”
张扬道:“没什么,只是我感觉到他和薛世纶的关系非常要好,这次他又借给了我五亿急用,对这个人有些好奇。”
顾允知道:“想了解他,你去问薛世纶,他应该清楚。”
张扬道:“不知为了什么,我总感觉薛世纶藏得很深,和他在一起没有那种亲切感。”
顾允知道:“其实他很不简单,当初如果一直在官场上走下去,现在的成就应该在我之上。”
张扬道:“他拥有这么好的背景资源,为什么要弃官从商呢?”
顾允知没有马上回答,端起酒杯抿了口酒,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人各有志,别人的想法,我们又怎么能够知道?”
从顾允知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不想提起那段往事。张扬隐约猜测到,顾允知和薛世纶之间肯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他们过去的故事或许并不是那么的愉快。
人生中不快的事情有很多,顾允知也是如此,好不容易他失去女儿的悲伤才有所缓解,可是元和幸子的出现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追忆,如果不是遇到了元和幸子,他或许会在滨海多呆一段时间,返回东江,只是想选择忘却,佳彤已经成为顾允知心中永远的痛。
对张扬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顾允知在滨海的时候并没有问及元和幸子的事情,在东江再次和张扬相见,顾允知终于忍不住问起了这件事:“张扬,元和幸子真的是日本人?”
张扬道:“是,我找人查过她。”
顾允知点了点头:“真的很像。”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误认为她是佳彤。”
顾允知充满伤感道:“佳彤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
张扬的感觉却不是这样,他总觉得佳彤在某个地方默默关注着自己。
关注张扬的人有很多,查晋北也是其中的一个,他给张扬打电话,邀请他一起喝下午茶,因为此前何长安的律师于东川说过查晋北能够帮助何长安脱困,张扬因而对查晋北产生了一些兴趣,他决定应邀前往,看看查晋北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张扬本以为邱凤仙会和查晋北一起,可见到查晋北方才发现今天他的身边换成了于东川。
张扬见过于东川,于东川却从未见过张扬,他们两人一起,不用问又在计划谋取何长安位于非洲的金矿了。
因为这件事,张扬对查晋北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又变得土崩瓦解,这个人若非一个阴谋家,就是个势利至极的商人,之前他和张扬所说的什么兔死狐悲的话,发出的那些感慨全都是谎言,张大官人可不喜欢别人欺骗自己。
于东川当然不会知道他和秦萌萌昨晚的那些对话全都被张扬听了个清清楚楚,查晋北将他引见给张扬的时候,于东川微笑站起身来,向张扬伸出手去:“张书记,久闻大名了!”
张扬呵呵笑了一声:“我跟何先生也是老朋友了,可过去从没有见过你。”
于东川笑道:“我只负责何先生法律上的事情,他的生意,他的人情往来,我全都不清楚。”
查晋北热情招呼道:“大家坐下说话。”
美丽的女茶艺师为他们表演茶艺,三个人都表现出相当的耐心,等到茶娘表演完,嫩白的双手奉上刚刚烹好的春茶,查晋北品了一口,闭上双目,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张扬笑道:“查总,看你的样子是茶不醉人人自醉吧!”一句话将美丽的茶艺师说得脸红。
查晋北微笑道:“茶色宜人,赏心悦目,小姐,茶艺真的很妙,我们有些私事要单独谈。”
女茶艺师一双妙目在查晋北的脸上流连了一下,然后矜持告退。
张扬道:“茶艺一般,长相却是不错,果然美色可以加分!”
于东川笑道:“张书记真是幽默啊!”
张大官人脸上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的客气:“我这个人没什么幽默感,很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