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道:“焦部长,我都二十八岁了,户口本上清清楚楚得写着呢。”
焦乃旺笑道:“看来是我记错了,我总觉得你很年轻,年轻多好啊。”
张扬笑道:“我倒是想二十七岁,那样就能多当一年官了。”
焦乃旺呵呵笑道:“当官有什么好?这就是围城,城外面的想进来,城裏面的想出去。”
张大官人道:“还是想进来的人多,想出去的没几个,难道您没有听说,有人为了多当几年官,悄悄把户口本上的年龄都改了,按照年龄推算,未成年就开始工作了。”
焦乃旺这次没有发笑,现实中的确存在这样的状况。
张扬道:“焦部长,您刚才说找我有两件事,这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焦乃旺道:“你对宫还山这个人作何评价?”
张大官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焦部长,您让我评价我的顶头上司,这好像不太好。”
焦乃旺道:“有什么不好的,实话实说,把你的真实看法说出来,给我做做参考。”
张扬道:“如果让我来评价,肯定我会带上很多的个人情绪,难免不会对您造成误导,我还是不说了。”
“一定要说,北港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所以我们在干部的任用上非常的谨慎,张扬,我不瞒你,找你了解情况就是因为我们信得过你。根据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项诚存在着很大的问题,龚奇伟同志的被害和项诚有着直接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北港出现的很多问题都和项诚有关。”焦乃旺说到这裏停顿了一下,望着张扬道:“其实你对这件事要比我清楚。”
张扬道:“无论项诚存在多少问题他都已经死了,咱们中国人常说死无对证,就算过去存在一些线索,现在到了他那儿已经全部中断了,可能除了项诚之外,没有人知道北港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焦乃旺道:“本来组织上派龚奇伟同志前往北港就是为了接替项诚的工作。可是没想到奇伟同志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是党和国家的重要损失。我们对北港干部群体的态度是稳定为主,但是绝不能在带路人的选择上出现偏差,北港这段时间,从北港市委副书记蒋洪刚开始,先后有多位干部出现了问题。而且集中在常委层。这也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在干部的考核上出现了严重的失察现象,所以这次我们绝不可以再次出现失误。”
张扬道:“焦部长,听您的意思,您好像对宫还山并不满意?”
焦乃旺果然很坦诚:“一直以来宫还山和项诚的关系都非常密切,项诚之前极力推荐宫还山成为他的接班人,这次项诚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宫还山身为北港市市长,难道他之前对项诚的错误行为全无觉察?他和项诚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需不需要对北港眼前的状况负责任?”
张扬听明白了,看来省领导对宫还山已经抱有高度的怀疑态度,前两天忙于救灾抢险,所以临时把宫还山推出来当了几天的一把手,现在事态渐渐稳定下来了,领导们已经开始重新考虑北港未来领导班子的构成,可以说一个领导班子裏面。最为关键的就是带头人,让宫还山这个和项诚关系密切的干部来出任北港市委书记,肯定要让省领导们感到不安,北港一连串的事件之后,领导们也不敢冒险任用。
焦乃旺道:“我们对北港的干部政策是稳定为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沿用过去的原班人马,对于存在问题的同志我们会谨慎任用。”
张大官人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估摸着这次宫还山的市委书记没戏了,张大官人对宫还山一直也没什么好感,也就是最近宫还山对他转变了态度,其目的还是为了稳固他自己的位子。
张扬道:“那我就说几句自己的看法。宫还山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和项诚同流合污我不知道,但是他的能力并不怎么突出,他的权力心比较重,过去蒋洪刚当副书记的时候他和蒋洪刚斗,蒋洪刚倒台后,他又针对龚奇伟同志,单就胸怀而言,我认为这样的人并不适合担当党政一把手。”
焦乃旺点了点头道:“你并不是我咨询的第一个人,我问了北港的许多干部,你猜怎么着?居然没有一个人说他的好话,这就证明宫还山无论是执政能力还是技巧都有欠缺,这样的一名干部,我们怎么敢将北港放心地交给他?”
张扬道:“焦部长,听您的意思宫还山没戏了。”
焦乃旺微笑道:
“如果让你投票,你是投赞成还是反对?”
张大官人道:“我投弃权票,谁当市委书记我都无所谓,对我而言还是把眼光放低点,先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先把滨海的重建工作搞好再说,北港管理不好,你们追究北港市委书记的责任,要是滨海搞不好,你们就要把我的乌纱帽给收回了,所以我还是先扫门前雪。”
焦乃旺道:“你小子啊,这种话让别人听到肯定要说你不负责任。”
张扬道:“我倒是心大着呢,恨不能管全中国的事情,可我累死累活才弄了个副厅,我就是想操心也没那权力不是?”
焦乃旺道:“张扬,我怎么感觉这次跟你见面你不如过去那样热情高涨了?”
张扬道:“人的状态是又起伏的,不可能永远都在高峰之上,我现在正处于低谷。”
焦乃旺道:“我怎么不觉得?年纪轻轻跻身北港常委层,副厅刚刚获批,又成为了我们省委宋书记的乘龙快婿,从哪一点看,你现在都应该是春风得意啊!”
张扬道:“不敢得意,我这个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还是夹着尾巴做人为好。”这厮说得煞有其事,可终究还是熬不过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焦部长,您这都问了半天了,也该轮到我提问一次了?”
焦乃旺微笑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他已经猜了个大概。
张大官人道:“那啥……您跟我透露透露,领导们究竟选定了哪位高人前来北港接替项诚的位置?”
焦乃旺道:“这个人你也认识,过去打过交道的。”
张扬道:“焦部长,您还卖关子啊。”
焦乃旺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是应该卖下关子,你自己猜猜。”
张大官人脑筋转了转,低声道:“难道是岚山市长常凌空?”
焦乃旺哈哈大笑,想不到张扬一下就猜中了,他点了点头道:“是宋书记告诉你的?”
张扬道:“他对这事儿只字不提,其实这事儿并不难猜,既然不是空降,就是从平海地市级干部中选拔,您又说我认识,想来想去,够资格又能得到领导们器重和欣赏的就只有常凌空了。”
焦乃旺道:“这件事还没有对外宣布,你一定要严守秘密,你和凌空同志都属于出色的年轻干部,你们之间的沟通应该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张大官人道:“我跟他差十多岁呢,不过沟通起来肯定没问题,他兄弟是我过去的师爷,我们关系一直都不错。”
焦乃旺道:“这次是凌空同志主动请缨要去北港工作的,他对龚奇伟同志的死深感痛心,我和宋书记都和他谈过话,凌空同志的素质相当过硬,我们对他抱有相当的期望。”
张大官人笑道:“其实我的素质也相当过硬,为什么领导不考虑一下破格提拔我呢?”
焦乃旺道:“做官就得一步一个台阶,一步登天的事儿不能干。”
张扬道:“焦部长放心,无论谁去北港当一把手,我都会配合好他的工作。”
焦乃旺道:“张扬,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又救过我孙子,我对你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张扬道:“焦部长尽管指教。”
焦乃旺道:“你和宋书记的女儿已经登记了,以后你做事不仅仅代表你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宋书记。”
张大官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代表不了,我就是我,我就代表我自己。”
焦乃旺道:“无论你想与不想,以后你的身上都会笼罩上省委书记女婿的光环,这层光环可能给你带来一些好处,也会给你带来很多的不便,你做出了成绩,别人会认为是宋书记的关照,你要是犯了错误,有心人就会利用你的错误对宋书记进行攻击,所以你以后做事一定要低调小心,我并不是说你过去的做事方法有错,而是今时不同往日,做事情不仅仅要考虑到自己,还要考虑到给身边人带来怎样的影响。”
张扬知道焦乃旺跟自己说的这番话绝对是推心置腹,他是为自己好才会这么说,的确自己现在和楚嫣然已经是法律上的正式夫妻,自己的举动言行肯定会让人不自主的联系到宋怀明身上,张大官人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有种手脚被束缚了的感觉。”
焦乃旺道:“官场的道理,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道理,如何在缝隙中游刃有余,才是做官的至高境界,你将来就会明白!”
张大官人道:“这世上不可能只存在一种道理,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决之道,有人能够做到在夹缝中求生存,有人却根本无法做到。”
焦乃旺道:“做不到那就得有开山裂石的本事,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张大官人道:“官场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焦乃旺道:“当你觉得世界讨厌的时候,就换一个角度看世界,你会重新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张大官人道:“官场中只有两个角度。”
“两个角度?”
“对,俯视和仰视,单调得很,无趣得很。”
焦乃旺想了想其中的道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小子的话还是很有些哲理的。
张大官人心目中的老师是顾允知,每到他看不清方向的时候,都会抽时间去顾允知那里,将心中的困惑讲给他听,让顾允知帮忙指点迷津。这次他也不例外,仍然抽时间去了顾允知那里一趟。
让张扬意外的是,来到位于秋霞湖畔的别墅,发现房门紧闭,主人并不在家,只有一个负责看房子的保姆,问过之后方才知道,顾允知一家去西藏旅游了,据说这次出门大概要一个多月。
张扬想了想倒是有些奇怪,之前没有听顾养养说过,这才想起顾养养有段时间没给他打过电话了,想起这小妮子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张大官人心头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复杂的滋味。
顾允知不在,张大官人也没有就此回去,他去了秋霞古寺的工地,可能是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三宝和尚居然也不在工地,不过慧空法师刚巧在。他和张扬也熟悉得很,对张扬也非常客气,微笑向张扬道:“张施主来找三宝的?”
张扬道:“刚巧路过,所以特地过来看看,顺便拜访一下大师。”
慧空道:“三宝去北港了,本来我们说好了上月底去静云寺讲佛,可是北港发生海啸,那边的寺院也遭到重创,这件事因而就耽搁了下来,我让三宝先过去看看情况。”
张扬道:“北港这次受灾很重,不过党和国家政府给予了我们很大力度的支持,我们一定可以顺利渡过难关。”
慧空微笑道:“我也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慧空带着张扬看了看秋霞寺复建的进展,在工地张扬意外见到了秦清的父亲秦传良,秦传良这次是专程从江城赶过来的,当初他协助复建秋霞古寺,在这裏下了不少的功夫,现在虽然返回江城养老,仍然对这边的工作念念不忘,前两天藉着旅游散心的名义跑了回来,一来到这裏就扎在工地当起了义工。
张扬看到秦传良正在指挥工人修补大殿,不由得笑道:“秦叔叔,您什么时候到这裏来了?”
秦传良听到张扬的声音,转身看到了他,脸上露出笑颜,又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来到张扬面前道:“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做,所以就出来散心了。”
张扬道:“散心还是当义工啊?清姐知不知道?”
秦传良很紧张的向张扬道:“张扬,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她,我实在是闲得发慌,她现在在国外读书,千万别给她添心思。”
张扬道:“您放心,这件事我只当没有看到。”心中却有些惭愧,秦清哪是去国外读书,根本是偷偷给自己生孩子去了,秦传良可是自己实打实的岳父大人,想想自己也是个混账,安语晨、秦清都生下或怀着自己的骨肉,可自己碍于身份,也无法给她们名份,对这些红颜知己实在是有些不公,可若是这件事暴露出来,对嫣然又大大的不公,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一个个的老岳父也不能答应自己这么去对待他们白勺女儿。
秦传良招呼张扬来到树荫下喝茶,他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女儿:“最近有没有和小清联系?”
张大官人装模作样道:“前两天才通过电话。”事实上他和秦清几乎每天都要通电话,目前清美人的肚子已经初见规模了,胎儿很正常,初步诊断是个女儿,秦清开心得不得了,现在就和安语晨住在瑞士的别墅内,安语晨对她照顾得很周到,医疗生产,以及胎儿的身份问题全都解决了,这个世界现实得很,在西方尤为如此,几乎没有金钱办不成的事情。
秦传良道:“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小清的选择,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放弃她的事业。”
张扬微笑道:“其实我倒是理解清姐的选择,在官场中呆的时间越久,就越真切地感受到官场的复杂,这是一份考校心理素质的职业,没有超级强大的心脏,就不适合在官场中生存。”
秦传良道:“野心越大,所需要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压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在我看来,你们当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也罢,当厅级干部也罢,没什么分别,干得都是差不多的工作。”
张扬笑道:“世上的多数人都不是您这么认为,不过我现在算是懂得了,当厅长未必比当科长快乐。”
秦传良道:“当官也罢,做学问也罢,追求的无非是一种认同感,期望别人肯定你的价值,期望通过做出成绩来证明你自己的能力。你们虽然年轻,可是终有一天会有老去的时候,所以我给你们一个建议,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张扬点了点头。
秦传良望着已经初具规模的秋霞寺,低声道:“一段时间没来,这秋霞寺就改变了许多,等我下次再过来的时候,想必秋霞寺已经建好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却不知那时候小清会不会回来?”
张扬道:“我好像听她说年底就会回来。”
年底秦清就应该生产完毕了,到时候能否回来还很难说,张大官人这样说只是安慰秦传良。
秦传良道:“我并不是急着她回来,其实只要她过得开心快乐,在哪儿生活都是一样,做父母的总不能陪儿女一辈子,我现在懂得了一件事,要尊重儿女自己的选择,无论她选择怎样的生活,只要是她甘心情愿的,我们也唯有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