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顾海,虽然来过两三回,但留给他的印象却是恨深刻,当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个孩子资质泛泛,人又粗莽,最重要的是不能静心尽力,如果放在一个家庭条件好些的人家,下本钱请个好先生调|教,在学问上倒也还有机会,但这孩子的家境…
先生摇了摇头,只怕也正是这一点,才导致这孩子不能静心竭力求学,自从上一次分别距今也有一年了,听说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样环境下,他不相信这孩子会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学业大有长进。
果然还是这鲁莽的性子,如果此时他说几句软话赔礼道歉认个错,他也就给他的台阶下,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几个月,待开春大考过后,再重新来学就是了,虽然错过大考很可惜,但对于顾海这个孩子来说,这大考错过与不错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好,我也不欺你”学子来回踱了两步,似乎是略一思索,转头看着顾海道,“就以知动仁静乐寿为题。”
四周的学子闻言有互相低语的也有开始默默在心内作文。
“这个命题说难不难,但要想几步内做出…”温和的学子在外低声说道,眉头微微皱起来,面上破有些不忍,“…只怕…”
而这边学子说了题,看着站立不动的顾海一笑。
“学弟觉得如何?”
顾海抬脚迈步,自己口中道:“一…”
他真的开始计数了,四周一片哗然,满满的不可置信,就连一直骂骂咧咧的顾泷也怔住了。
“二”
顾海似乎对于大家的目光视而不见,他低着头,负手缓而稳的一步一步迈开。
慢慢的随着四周都响起帮他计数的声音。
“七…”_
这个声音落下,满场寂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场中负手而立的少年身上。
“论曰,吾身有全理,体立而效存焉,则亦性之而已。……”
“夫人有此生,均有此理,本然之体,即具于是理之中,自然之效,岂出于是理之外?…”
“。言理而无所验,固不可;或有所利而为之,亦非也…”
“夫知也仁也,即吾一身之全理也…”
“知者,周流泛应而其体动,动则适于变而自然之乐存焉……”
少年的声音朗朗,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那些听不懂因为他说的如此流畅而惊讶,听懂则为内容而惊讶。
“好…”温雅的学子笑意越发浓浓,他抚掌低声叫了声好。
冷然学子虽然脸上神情依旧,但却点了点头。
“破题简而切,小讲径捷…”他一面听一面低声说道。
温雅学子低笑,看向场中肃身挺立气势不容小瞧的少年,“一步之内想到此出处上下文,二步之内识其本原,三步立意,四步造句,五步破题原题,六步论题使证,七步……”
伴着他们的言谈,场中少年的文也到了收尾。
“动静互为其根,乐寿交致其验,兹其为无体之易与?兹其为不测之神与?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愚与仁知亦云。谨论。”
这一句话落下,场中一时静寂而无声。
“好”忽的有人高声唤道,伴着啪啪的鼓掌。
这声音渐渐影响开来,先是稀稀疏疏继而哗哗然,其间叫好声不断。
此时的顾海双唇紧闭,双目有神,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剧烈的胸口起伏显示了他此时的真实心境,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只握的手指节发白。
呆呆坐在地上的顾泷张着嘴看着那挺立的少年,只觉得有什么从眼前嗖的飞过,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竟隐隐觉得不能再直视。
我的眼睛被打坏了…顾泷心裏说道,他嗷的一声捂住了双眼,只可惜这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叫好的喧闹声中。
“胡闹。”先生终于发话了,他的神情依旧沉沉,但声音却缓和很多,看向顾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神采。
“聚众打架,罚站一日,抄少仪十篇。”先生沉声说道,看向一边捂着脸干嚎的顾泷,“可有异议?”
顾泷一怔,压下声音,先生以前责罚就责罚,哪里问过学子意见?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如有异议,”先生看着他眼色沉沉,“要么离开学堂,要么也七步成文以证清白。”
顾泷嗷了一声,开什么玩笑,七步成文,七步成屎他倒也许能做到…
这分明就是要把这纠纷就此止于学子间的日常嬉闹。
是闹到族长那还是被先生赶出学堂,顾泷权衡利弊,闹到族长自己也不定能占到便宜,要是被赶出学堂,那铁定就是倒霉到家了…
“弟子谨遵先生教训。”他垂头丧气的用浓浓的鼻音道。
先生恩了声,看了众位学子一眼,学子们立刻缩手忙散开,先生这才转身迈步而去,瞧他的步伐竟有些轻盈,似乎心情不错。
“看来来年春考,此子前途不限量啊…”温雅学子看着先生的背影,一笑道。
“那也要等考完了才知道”冷然学子淡然道。
“表哥,打赌?”温雅学子笑道。
“怕你不成?”冷然学子哼声道,“赌什么?”
“你的青脉端砚。”温雅学子笑道。
冷然学子看向他,一副早知你的心思,忽的也笑了。
“好,就以我的青脉端砚赌他进前三……”他伸出修长的三指晃了晃。
前三…温雅学子神色微变,顾海的确让他印象不错,但要说进前三…偌大的建康城人才济济……'
“输了,你的洮河绿石归我”冷然学子伸手拍了他的肩头一下,脸上难得挂着浅笑。
竟然是反被他算计了,温雅学子摇头一笑。
二人的视线又落在场中正转身待去的顾海身上。
“顾海”顾泷推开小厮的搀扶,恨恨的喊道,“你等着,咱们出去了…”
“出去了如何?”顾海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他身前。
他的面色冷肃,眉头间满满的煞气,顾泷一时吓得不由后退几步,靠在身后小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