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无意(1 / 2)

顾十八娘 希行 2170 字 19天前

夜色上来时,彭一针一家告退歇息去了,舟途劳顿的仆妇们也被贴心的打发早歇息。

灵宝挽着曹氏的胳膊,引着她在卧房里四处看,说着这是哪里买来的绢纱,哪里买来的铺设,又引着好看窗台上一溜的时令鲜花。

“已经花了不少钱打点,还费心这个……”曹氏只说道,一面又拿帕子擦眼泪。说着话,顾十八娘进来了,灵宝便要告退,却被曹氏伸手拉着。“你哥哥可有了消息?”她问道。

灵宝摇了摇头,但旋即又露出笑容,“小姐说了,一定会找到的。”曹氏念了声佛,又拉住要走的灵宝,感念她对顾海的有情有义。

“这是我该做的,夫人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灵宝就是能用命换少爷的命,也是值得的……”灵宝说道。

顾十八娘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说话,一面轻轻拔弄自己的手指。这些日子她荒废了技艺,手指甲都长长了。

这边曹氏絮絮叨叨拉着灵宝说个没完,灵宝渐渐也察觉不对,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不是应该急着彻夜长谈,怎么瞧着这样子,夫人好似有些害怕跟小姐独处一般。

“好了,灵宝去歇息吧。”顾十八娘终于发话了。曹氏顿时变得有些惶隍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着灵宝告辞退了出去。

女儿清亮的双目直直看着自己,曹氏只觉得更加手足无措,她刚想找借口躲开,却见顾十八娘起身走到她向前,挡住了路。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顾十八娘看着娘如同受惊小鹿般模样,觉得想笑,但还得压制住。

"没什么……"曹氏垂目喃喃道。

“没什么是什么?”顾十八娘忍着笑繃着脸,“是不是你把女儿我给卖了?”

这句话让曹氏惊得抬起头,忙忙的摆手。“不是不是,那信家公子跟他们家别人不一样,是个读书人,并不是要算计女儿你的手艺谋利……”她惶惶的说道。

话未说完,看着顾十八娘似笑非笑的面容,又讪讪的低下头。

“哪个信家公子?”顾十八娘问道,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曹氏抬起头看了女儿一眼,小声道:“信大公子的族弟,唤作春芳。”

“信春芳……”顾十八娘皱眉念了遍。

“你可能不认得,他是个读书人,跟你哥哥也是认识……”曹氏解释道。“

“我认得。”顾十八娘打断她,点了点头。绿竹亭外,温婉谦逊的求学少年。

她慢慢的转过身,面上虽然依旧古井无波,但嘴裏却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蔓延开来。这么说,那一天,那一面,就是为了这相人,而并非自己笃定且微微得意猜透的求药事。

“十八娘……”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曹氏面上更加惶恐不安,“你,你是不是生气娘的自作主张?”

不待顾十八娘答话,她声音凄凄的接着说起来。“……在他家住着,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也是早早没了父亲,只留下母子两个……”

“性子柔绵,勤奋好学……”

“……那时候,人人对咱们避之不及,更不敢提跟你哥哥相识,只怕牵连遭祸,他们母子两个却是满心不平……

“……十八娘,娘是想万一你哥哥去了,娘是个没本事的,你能有个好归宿,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娘死也能闭上眼……‘’

话说到这裏,她的声音已是哽咽。

顾十八娘的眼泪忍不信掉下来,转过身,对着曹氏屈身跪下:“娘,你……你受苦了。”她亦是哽咽道。

曹氏疾步扶起她,一面帮同她拭泪,一面摇头强笑,“怎么这么说,娘哪里苦,到时你,苦了你,娘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反而时时拖累你,要你担心……”

“娘……”顾十八娘埋首在她向前哽咽,“女儿知道,女儿知道娘的苦,女儿才是让娘担心……”

这一段人人知道是她顾十八娘在外奔波,受苦受累,可是曹氏在家就过得轻松么?儿子生死未卜,却由弱女在外奔波,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心裏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她担忧儿子关切女儿,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又要受自己内心的煎熬。

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们家中没有支撑门户的父亲,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就是要为儿女遮风挡雨,但是自从女儿大病初醒后,一切都颠倒了。

强势的女儿,挣钱让他们衣食无忧,又挡住了一切外界欺凌。

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身为母亲自然骄傲,但母女关系的颠倒,却又难免带来压力,这种压力表现在她身上就是焦虑惶惶无助、茫然以及深深的自责。

自责自己没用,恨自己救不得儿子护不得女儿,以至于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也许自己死了,儿子和女儿会少些牵绊,日子也会过得轻松些。

顾十八娘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但今日娘一句一个自己没用,面对自己时惶惶的神情,眉宇音的焦虑,才让她警觉,一直以来她戒备森森的对外,披荆斩棘的一往无顾,却从没回头看看身旁的亲人承担着怎样的压力。

她自己是重生的,对于那些目前未曾发生的种种悲剧亲身体会过,但娘和哥哥却并没有如此体验,他们却都选择了支持相信,掩藏起自己的惶恐不安,踉中盘跄跄的跟在她身后,力图不落后与她,不拖累与她。

一家人的神经都已经崩到极限,疲惫不堪,他们有钱了,且化解了种种危机,但他们有幸福却没有快乐,这就是她要的好结果,所梦求的好命运吗?

“十八娘,我觉得也许并非其然……”她想到顾海说的那句话。

那是顾海出狱后,面对自己悲愤的控诉命运,沉默一时后说的那句话。

“……也许并非命运不可改变,而是我们主宰命运……”少年带着几分磨难后的悟彻,“每个人的命运,论起来都由自己选择的,经过这次事,我更加觉得是这个道理……十八娘,不是命运逼着我们往既定命运上走,而是我自己选择要什么样的命运,十八娘,你别怕,别怕命运会逼咱们踏上原路,放开心,大胆的安心的过好眼下的日子……”

“这就是放下?”顾十八娘喃喃道。

曹氏并不知道女儿在这一瞬间想到什么,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只当她因为自己冒然应下的闲事而上愁。

“那信家说了的事,你要是不满意,就、就回绝了……”她伸出手,轻轻抚着女儿微皱的眉头。

“还没定?”顾十八娘有些意外,按照曹氏的性情,事情只怕已经没有回旋之地了。

“还没纳吉……”曹氏带着几分惶惶垂目小声说道。

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六礼,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纳吉,这也意味着一聘书,就类似于商场上的合约,一旦落成这一步,就意味着契约已成,此时反悔,便可视为违约。

顾十八娘微微松了口气,旋即笑了笑,“怎么没纳吉?”

按理说信朝阳不会任事情停在这个关键时刻,应该在放曹氏离开前将婚事完全的定下来,这才符合他行事。

“我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曹氏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