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面的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夜灯。昏昏暗暗的一点都不刺眼。顾承昀开始发汗了,他睡得一点都不安稳。睡梦里都是闻若笙,他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他记不得和她所有的事,但是有些记忆总是会被触碰之后偶然被翻开。那也是一个冬天。Y国的雪,和宁城的大不相同。那边的雪下得十分温柔,又夹杂着一些Y国特有的浪漫,不会化水而是积攒一个冬天。等到来年春才会融化。他一个月去看她一次,也是顺便探查图灵计划。她就是那么小小一团,和沈佑安一般大的年纪。脸上带着稚气,跟着诺亚·贝尔曼学设计,一双手冻得通红。看到他来了之后,便很不客气的将双手都塞进了他的口袋里,笑得十分明媚。他是她惨淡人生中唯一的那束光。她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再娶,沈曼妮的身世以及沈佑安的敌视都压在她的身上。闻若笙原本以为顾承昀能够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是在那一夜失去了他的亲生父亲。她对顾承昀的感情比对颜悠悠和颜诀更加深刻,更加依恋。她不允许自己依赖别人,却允许自己依赖顾承昀。顾承昀很享受这份依赖,他们就像是这世上唯一的支柱。他给她一片天,让她能够展开羽翼翱翔。却不曾想到,有一天要亲手推她离开他的世界。画面流转。他梦到索菲亚游轮那一夜,海水倾灌整艘游轮,哭声喊声一片。他救不出他的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十三年后,还是同样的场景,他看着他最后的光渐渐黯淡。他失去理智地抢救。顾承昀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他最深刻地感受到他所爱之人的离开。他触碰到的她,已经失去呼吸。这是最深最痛的记忆。闻若笙,不要走。顾承昀紧闭着双眼,他仿佛还在那个场景之中,永远都走不出来。覃伯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少爷在挣扎,那血液都倒流回管子里面了。“少爷。”覃伯按住了他的手。“少爷,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在家里呢,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林深也没来得及和他说。覃伯只以为他做噩梦了。“少爷,没事的。”顾承昀缓缓睁开眼睛,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少爷,您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我给您去倒。”覃伯看到人醒了就更放心了,他拿了玻璃杯倒了半杯的温水递到了顾承昀的身手边,看着他将水喝完。覃伯看着他缓过来了,便搬了椅子坐在他的床边。“您怎么突然病了,就穿着一件衬衣回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他关心地问道。少爷向来都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他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就将他当成是亲生儿子那么照顾。所以看到他这样,覃伯的心理也很不好受。顾承昀抿着唇,很沉默。他不是会诉苦的性格。“您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别怕我担心。您越是不说,我才越难受呢。”“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工作上有些不顺。”他靠在床上,时间定在了凌晨四点,这一夜太长了。覃伯叹了一声气,少爷什么时候为了工作会这么难受,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他的脸色特别难看,那双眼睛藏着的东西告诉他,少爷很难过,甚至有些迷茫。这世上,可能只有一个人,会让他这么绝望。“少爷,是不是闻小姐出事了?您不是去参加婚宴的么?难道……少爷,有什么事瞒不住我的,明天一打听都知道了。”“她……”顾承昀连发出音节都十分艰难,心口空到全都是冷意。“她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一字一句都显得那么沉重。“顾总!”覃伯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就传来了惊呼。“医院出事了……”林深喝了姜茶便在楼下休息,可没安静多久,便得到了消息。“杜先生准备离开宁城,不知道闻小姐会不会被他带走。”他们要离开宁城了!闻若笙肯定会被杜荣生带走的。顾承昀猛然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整个人站立不稳摇晃着。覃伯急忙扶着他。“全都走了?那她醒了么?”“不知道,消息封锁了。我们得不到闻小姐的一点音讯,知情的医生一句话都不肯说,一定是杜先生下了死命令。这会儿外面的雪小了一些,我们是看到对方的专机停在医院顶楼,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起飞了……”“去医院!立刻!”顾承昀连衣服都没时间换,他还发着烧呢。“少爷!您还在生病呢,有什么事,让我们去!我们去医院……”覃伯真的着急,这都是什么事。他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干系,但是知道这对少爷很重要。“我亲自去。”他以为她会留在这个城市,却没想到杜荣生居然连夜要带她走。难道没有想到长途奔波对她的影响么?“顾总我们去吧,你这样……”“没听到我说的话么!”顾承昀往外走,他那双眼睛通红,这个消息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了他。“好,我开车送您过去。”晚了。肯定晚了。可是林深不敢和顾承昀直说,他怕这个男人会崩溃。“覃伯,您在家。我陪顾总过去,很快就回来的。”只是去看一眼。顾承昀的脚步乱了,甚至有些踉跄,他真的很狼狈。连外套都是覃伯临时给他披上的,不至于太冷。这个点,是最冷的时候。林深不敢耽误,直接开了车,而顾承昀坐在后座上。他已经顾不得这辆车要被开多少罚单了,现在就是抢时间的时候,若是晚了一点,都是人生中的遗憾。若是因为这晚一点,以后闻小姐出事了以至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顾总会悔恨终身的。他眉眼漆黑深邃,看着前方,那薄唇透着一股凝重。“顾总,换个角度想。也许就是杜先生知道港城有名医能够治好闻小姐,才会带她走的呢。这对闻小姐来说是好事,指不定过几天就醒过来了。”林深被这无边的沉默给逼疯了,他干巴巴地说出了安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