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阁下,港口已经有清国提督林海疆派来迎接的人在等候,说是迎接我们去宴席。”二等秘书非常尽职的提醒道。
港口处,军舰里走下来四十九名穿戴整齐的士兵以及达尔豪西和杜蒙·罗瑟夫两人,却没想到港口已经是人山人海,两边街道占满了民众,对于洋人的新奇打扮纷纷指指点点。
内衬肚兜外披窗帘桌布的法军已然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向前,一众法军和两名英法代表没想到的是,这代表欢迎的“礼仪”,竟然一直从港口延续到了城内,让五十多人如走针山,到处都是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一脸坏笑的东方人,而那该死的酒楼竟然在城的最北边,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到。
“林大人,你这一手,绝了!”酒楼上叶名琛看到百米外走来的一行人,脸都笑抽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可不是我林某人的主意哦,送他们些衣服穿,足见我大清的宽厚仁爱啊。”林海疆板起脸,极其一本正经。
叶名琛大笑了两声,也只有这帮洋毛子会上这当,看来这一会后的宴席才是重头戏啊。他虽是两广总督,可要论到整治这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洋毛子,大清国林海疆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咸丰的性格极其优柔寡断,叶名琛也不得不承认咸丰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左右近臣都能够随时影响到他的判断和决定,林海疆的南阳水师提督的反覆也均在此,有林海疆顶着,天大的事情叶名琛也不操心,不过朝廷在对待南阳水师入京勤王的事情也确实寒了很大一批汉臣的心。
其实叶名琛对于林海疆派兵勤王迎击英法联军是不赞成的,虽然朝廷发了旨意,但是各地督抚、提督也仅仅只有曾国藩和林海疆回应的声最大,不过曾国藩是雷声大雨点小,光说不练!
林海疆这边却犯了朝廷的大忌讳,而且此番南阳水师又可谓是兵强马壮,大清朝开国以来还没哪个汉臣统兵入过京畿,后续的寡情薄恩也是意料之中的,统兵打仗林海疆也许是个好手,但是若论起当官似乎还差得太远。
叶名琛真正担忧的是天京一边,发匪趁着朝廷同洋人交战的工夫,竟然暂停了内杠准备起了新的北伐?据有关情报显示,发匪在两湖、安徽、两江等地都在积极筹备进攻,大概是因为武器粮草还未筹备齐全的缘故,各地发匪显得多不一致。
最让叶名琛心急如焚的是正因为这样,京畿那位咸丰爷也显得不很急迫?只是在各地调集粮饷,督促团练新编,似乎朝廷已然有了什么依仗?难不成真如传闻一般,朝廷要借洋兵堪平内乱?
之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下个时辰就成了盟友?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从第一次英军进犯广州城到后来的法军鏖战鹏城,在到两国联军进犯京畿,现在回想起来叶名琛感觉如同做梦一般,不过之前再为险恶的环境,叶名琛都没有向如今这般担忧。
叶名琛担忧的恰恰就是林海疆,他担心皇上会不会再因为洋人的施压而借口撤换林海疆?甚至在治林海疆的罪?
此番林海疆立下如此盖天的功劳,人却匆匆忙忙的返回广州?朝廷方面除了御史们更疯狗一样的弹劾上则子,军机内廷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行,乱民造反一朝堪平!真真正正要造反起乱必须得是军队,领兵的本人又必须具备一定的威望,而且还得有雄厚的家底撑着。
而林海疆符合几乎所有的条件,林家的生意几乎渗透到了两广的每一角落,如果他振臂一挥,恐怕两广和福建顿时要从大清朝廷手中崩裂而出了。
叶名琛唯一希望的就是朝廷裏面的那些蠢材别真的逼反了林海疆才好,叶名琛哪里会知道,林海疆从一开始打的就是造反的主意。
叶名琛胡思乱想之际,杜蒙·罗瑟夫和达尔豪西伯爵步入雅间,对于中国人的宴请两人多少还是抱有一份期待的。
“林海疆阁下?”杜蒙·罗瑟夫高傲着头,斜视了一眼还端坐在椅上的高个青年,目光中有一种不可一世的骄傲。
“达尔豪西伯爵?印度总督?我听过你家族的一些事。”林海疆压根没瞧杜蒙一眼,仿佛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杜蒙·罗瑟夫闹了个大红脸却又不好意思发作,倒是这达尔豪西伯爵,值得他多斟酌斟酌。
达尔豪西愣了一下,在这遥远的东方竟有人知道他的家族,看来也不是随便讲讲的客套话。
于是达尔豪西伯爵假意客气道:“听说林提督在我国留过学,看来见闻不少。”意图试探对手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所了解。
“过奖过奖,相对达尔豪西家族,我更敬佩伯爵阁下的父亲第九代伯爵乔治·拉姆齐,一名创建了达尔豪斯大学的人,给更多的人带去知识,而不是战争,总是让人敬佩的。更可敬的是,他建立大学的初衷,是想开放给所有大众,包括穷人,而且不限制信仰宗教,任何人都有资格入学。拥有如此伟大人格的人,在东方人竟然如此不为人知,实在是一大遗憾啊。”
被人这样夸赞自己的父亲,达尔豪西可谓充满了自豪,不过被自己的敌人或者说谈判对手如此夸奖,在达尔豪西伯爵看来就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了。
林海疆微微一笑,示意请二人坐下,相互介绍之后,美味佳肴纷纷流水一般的被端了上来,一张足足能坐二十人的大席面只有四人坐下,显得有些冷清。
杜蒙·罗瑟夫没有达尔豪西那样的涵养,刚刚的被轻视让他浑身不自在,一坐下就忍不住发飙指责林海疆作为当地官员,竟然导致外交使团财物被盗,所有贵重物品以及证明文件均被扫荡一空,他要求林海疆赔偿己方十万两白银。
杜蒙·罗瑟夫的狮子大开口显然没经过达尔豪西伯爵的首肯,达尔豪西伯爵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杜蒙·罗瑟夫。
杜蒙·罗瑟夫的话等翻译之后让叶名琛听着都想笑,这洋毛子果然是穷疯了,丢了点破烂衣服就敢开口要十万两?当广州城遍地是银子吗?不过对于被贼扒光了的使团,叶名琛还是表示了足够的同情,毕竟现在的南洋水师提督林海疆,也曾经在自己的坐舰上被人用宝剑架在了脖子上,相比之下被人药翻丢点财物简直不值一提。
林海疆也没接茬,而是开始慢条斯理地解释:“原本城内也算民风淳朴,但是后来神父们来传教,什么左脸挨了打还要让人打右脸?一来二去这些流氓教民猖獗了起来,城内的这些教民小偷确实真的无法无天,最近我南洋水师忙于同两国交兵,不过根据国际公约,贵国的舰船乃是贵国的国土,理论上讲在贵国国土上发生的偷盗案件我方是不用负责的,如果贵方坚持认为我方有权对贵方的舰船进行检查的话,那么这十万两我愿意赔偿。”
一通话讲罪责全部推给了小偷,而且这些小偷还都是教民?在自己的军舰上被人骑劫一空,实在汗颜。
达尔豪西和杜蒙·罗瑟夫本来就没一点证据,只是想借题发挥,前者使了个眼色,杜蒙立即拍了桌子,震得边缘的一个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正要出声斥责,却听见外面一声凄厉的嚎叫,一个穿黑长胡绸的老人家冲了进来,捧着地上的酒杯碎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了起来,好像死了爹妈一样伤心。
达尔豪西和杜蒙·罗瑟夫愣住了,就连叶名琛也是不知所以然,心想这老家伙谁啊,如此重要的场合怎敢随便乱闯。
叶名琛正要呼喝将其拉出,却见林海疆一脸关切得拉住老者道:“这位老大爷,快起来,这是怎么了啊?酒杯碎了,本官陪你就是了,这是十两银子,够了吧。”林海疆取出银子递过去,却被老人一巴掌打掉。
“十两银子?这是太宗爷赐给我祖上的九龙杯,是经过玄奘法师开光的宝贝,去年还有京城来的王爷开价四十万两,小老儿哪能卖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这是无价之宝啊!”
林海疆又问:“太宗?莫非是李世民?那敢问祖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