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荀彧起程,赶往安邑城。
荀攸将他送到营外的官道边。
“有话就说吧。”荀彧上了车,整理好衣服。“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荀攸轻声叹息。“叔父,你不觉得天子手段高明吗?”
“你觉得我被他骗了?”
“你得到想到的答案了吗?你确定他是你希望辅佐的明君?”
荀彧曲指轻叩车轼,思索片刻。“公达,何伯求为何而死?”
荀攸目光微闪。“忧愤而死。”
荀彧摇摇头。“忧愤只是其表,绝望方是其心。弱冠以来,他就无心仕途,四处奔走,所为者何?不过是君子执政,上辅明君,下安黎民。袁绍身负四世三公之望,又兼有党人遗泽,本是执政的不二之选。可是面对董卓,袁绍却一走了之。”
荀攸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他与何颙最为亲近,亦师亦友,对何颙最后的心态最为清楚不过。
何颙的绝望,并非始于入狱,而是袁绍逃离洛阳之时。
“党人汲汲以求的,是改朝换代吗?”荀彧转过头,打量着荀攸。“党人追求的是王道,是君臣相安,是天下大同。愿行此道者,皆是同道。不行此道者,便是儒门之敌,我辈之仇,人人得而诛之。”
荀彧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管他姓什么,也不管他是谁。”
荀攸垂下了头,拱手施礼。“既然叔父心意已定,那我就不赘言了。只是河东形势复杂,赵公多病,你要注意休息,不可太过劳累。”
荀彧瞅瞅荀攸,忍俊不禁。“行了,我会小心的。倒是你,兵凶战危,切不要大意。”
荀攸扬扬眉。“这点我倒是不担心。天子治军颇有章法,用兵又谨慎,我只是担心他好战。立足未稳,便有意驱逐匈奴。将来国力强盛,岂不是要学秦皇汉武,开拓四夷。如此,何来太平可言?”
荀彧赞同荀攸的看法。“公达,此正是你我用力之地。勉之,三十年后,且看大同。”
荀攸挑眉欲语,随即又笑道:“但愿如此。”
——
荀彧赶到安邑城中,进入太守府的时候,赵温正大发雷霆。
太守府的掾属在阶下站着,一个个拱着手,垂着头,如泥雕木偶,一声不吭。
三个人被扒了下裳,趴在一旁,正在施行杖责,臀背已经见了血。
他们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见荀彧进来,赵温摆摆手,示意荀彧上前。
“文若,你来得正好。”赵温气喘如牛。“我都快被这些蠢材气死了。”
荀彧拱手道:“赵公暂歇雷霆之怒,莫要气坏了身体。”
“与其整天面对这些蠢材,不如气死,一了百了。”赵温大声说道:“诏书说得明白,要在两天将诏书传各县、乡亭。两天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怠慢至此,他们心裏还有朝廷吗?”
荀彧转身看看阶下的掾吏,颇有些意外。“是天子嘉奖赵青父子,劝百姓捐助的诏书?”
“你也知道?”
荀彧点点头。
他听荀攸说过这道诏书,当时便觉得执行起来不太乐观。
如今看来,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