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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监察都御史程嘉年和唐天济联名上疏,弹劾前侍中庾朓辞官后在家中衣着华丽,举止翩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在模仿明帝安休林,悖逆臣子之道,罪大恶极。
徐佑当堂大怒,将这份奏疏扔到了尚书右丞庾茂跟前,庾茂瞬间汗流浃背,扑通跪地,颤声道:“绝无此事,这是宵小的诬蔑,请太尉明……明鉴……”
“诬蔑?这里有庾府三名管事的口供,他们会无端出卖郞主,陷自身于险境?于忠!”
“在!”
“你带三千宿卫前往庾府,搜拿有关人等,若得物证,立刻送到太极殿。”
“诺!”
如今于忠想得明白,黑锅背得多,也就不怕了,反正土断检籍杀的人头滚滚,他和江东士族间再无转圜余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紧跟徐佑,才能安身保命。
很快,从庾府搜出两套违制的冕服,肩扛日月,背负星辰,仅此一项,就是死罪。还有从宫里盗出来的天公神祝万方图的摹刻版,这说明庾氏对张角藏宝有占为己有的意图,更证实了居心叵测。其外还有各种严重违制的器皿,以及可装备千余人的兵器武库。
这些东西送到太极殿外,堆积如山,庾茂犹自不敢相信,道:“栽赃,这是栽赃……”
“廷尉,依律,该当如何?”
廷尉腾子陵后背几乎湿透,可也不敢丝毫犹豫,出列回道:“当斩!”
徐佑目视群臣,冷冷道:“你们都听到了,谁反对?”
满朝文武,无人作声!
有那胆小的,忍不住代入自身,也跟着两股颤颤,吓的大汗淋漓。
庾茂猛然抬头,看徐佑的脸色不是作伪,身子一软,瘫坐于地,脑海里全是空白,只响起一个声音:
他,竟敢杀庾氏的家主……
庾府。
凡庾氏子弟,不管男女老幼,皆跪在前院里,那些奴婢部曲都跪在后院。
庾朓独有优待,尚有一破旧竹椅可坐,他面对于忠,神态从容,道:“将军从北国来,在江东无半点根基,这样助纣为虐,就没想过日后的安危?”
于忠笑道:“当今之世,谁为桀纣,可不是令公说了算。至于根基,庾氏百年基业,为什么会沦落至今日,令公估计还没想明白,你都没想明白的事,就别费心思来游说我了……”
说话间宫里来了小黄门传圣旨,也不用摆香案,小黄门走到堂前,面南而立,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庾朓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以为比,曾不感佩殊遇,恩答万分,反而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兴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之心,罔上之事,彰于远迩……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依律弃之于市,肃正宪辟,唯朕心不忍,改令自尽,事止元恶,余者不问。特诏!”
院子里响起惊呼声,显然没人敢相信,皇帝竟然会下旨赐死庾朓。
他们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和庾鲤差不多,贬为庶民,勒令返乡,谁知竟连性命都无法保全?
这可是庾氏啊,江东顶级门阀之首,大楚历代皇帝都要看他们眼色行事的钟鼎世族,却在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家主被诛。
小黄门走到庾朓跟前,眯着眼笑道:“令公,接旨吧!”
庾朓接过圣旨,老泪横垂,小黄门收了笑容,尖细的嗓子喊道:“来呀,赐酒!”
两名宦者端着酒送过来,庾朓闭目长叹,道:“罢了,臣蒙安氏殊常之眷,外闻政事,内谋帷幄,经纶四方,参赞王业,赤诚之心,亮于天鉴。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安氏?不过是徐佑弄权,祸成威逼,天下人自有耳目,岂竖子可诬……”
于忠厉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来人,给我灌酒!”
虎死不倒威,庾氏门阀百年盛名,加上旨意是让庾朓自尽,宿卫军里还真没人敢动手硬灌,众将互相看了看,低下头无人吱声。
于忠不是宿卫军的主官,只是奉太尉之命来庾府办差,他们倒也不怕不听军令,犯了军法。
见左右畏惧,于忠狞笑着大步上前,捏开庾朓唇舌,将毒酒尽数倾泻于口内,道:“事已至此,死则死矣,夫复何言!”
众多庾氏子弟尚没从圣旨的震慑里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如何能够自持,既哀恸又惊怒,无不目呲欲裂,轰然站起,猛扑向于忠和小黄门等人。
小黄门吓得尖叫,连滚带爬躲到于忠身后。于忠也激起了胡人的凶性,拔出长刀,狠狠捅进冲在最前的庾朓第四子庾驰的胸口,怒道:“保护天使,敢反抗者,杀无赦!”
宿卫军这次不敢迟疑,刀枪齐出,立时倒地数人。后院听到前院的声响,那些本就不甘心束手就擒的庾氏部曲们心知有变,也纷纷起身反抗,可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是朝廷最精锐的宿卫军的对手,顷刻之间,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