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立刻喜欢了这个善解人意的大管家,他怕族长怀疑自己昨晚是为了报刘承弘之仇,所以不敢提那十贯钱的事,没想到这个杨大管家是个有心人,居然把这十贯钱送回来了。难怪能当大管家,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李延庆连忙感谢杨管家的好意,杨管家呵呵一笑,又让人拿来一袋米和几斤肉,“这是我家老爷送给你的,对了,还有这个。”杨管家从怀摸出一张发黄的纸,“这是你父亲当年给我家老爷写的欠条,老爷让我一并给你。”李延庆接过欠条,迟疑一下问道:“大管家,应该还有别的东西吧?”杨管家向两边看看,便把李延庆拉到一边低声说:“还有点钱,老爷担心你一个人,家有财不安全,等你爹爹回来以后再给他,庆哥儿放心吧!既然老爷答应了,不会食言的。”“大概有多少?”杨管家想了想道:“你爹爹在李府帮忙养马,说好每天五十钱,也是每月两贯钱,其一贯钱还债,剩下一贯钱拿回家了,一年十二贯,四年是四十八贯钱,这次老爷准备补给你爹爹五十贯钱。”宋朝钱制,一贯钱一般都是七百七十,这个李延庆也知道,可是父亲每月工钱居然只有两贯钱,这也太少了。杨管家也有点尴尬,连忙解释道:“你爹爹那身体你也知道,他在李府养马也真做不了什么,每天是帮忙铡铡草料,真正的马夫每月也才四贯钱。”“我只是随便问问,让杨管家费心了!”“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庆哥儿说说看,这房子要他们怎么弄?”“族长没有交代吗?”李延庆试探着问道。“族长交代得较含糊,我想问问庆哥儿的意思。”李延庆虽然从前也家境贫寒,但也不至于住这种泥屋子,四壁漏水不说,屋里一年四季阴暗潮湿,寒气很重,对身体伤害极大,贫寒人家寿命不长也和居住条件恶劣有直接关系。难得有这次机会,他一定要给父亲彻底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李延庆便一指屋子,“前段时间下雨,屋里到处漏水,墙也快塌了,要不咱们简单点,用青砖重新砌三间屋子吧!”杨管家吓了一跳,这还叫简单,这是重建啊!居然还要用青砖,这臭小子的心老爷还黑啊!“这个....这个.....”李延庆斜睨他一眼,见他满脸难色,便以退为进,淡淡道:“如果大管家嫌麻烦,那算了,改天我去感谢族长的好意。”杨管家跟了老爷三十年,实在太了解他,吃下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吐出来,这次不仅免了李大器的五百贯钱债务,还把从前的工钱全部补足,这是前所未有之事,足见老爷看重这孩子,难道真如府传言,这孩子被大祖附身了吗?杨管家又想到反正重建祠堂也要买青砖,这几间小屋也用花不了多少,当一起建了,他便点点头对李延庆道:“老爷让我来好好修一下房子,既然庆哥儿想重建,那我斗胆替老爷答应了。”李延庆笑道:“大管家最好还是去请示一下族长,万一族长责怪大管家擅自做主,我不好意思了。”杨管家心诧异,这小屁孩真是个小人精啊!这么小懂得人情世故,长大还得了。他呵呵一笑,“庆哥儿说得对,我是要请示一下老爷,不过我估计老爷一定会答应。”杨管家随即吩咐几名瓦匠,“你们量量尺寸,算算需要多少砖石木料,回头给我写份单子!”他又给李延庆打了招呼,便带着一名家丁匆匆走了,刚走到门口他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回头道:“明天一早,庆哥儿自己去镇里的学堂读书吧!我已经给姚师父说好了,庆哥儿什么都不用带,人去行了。”“谢谢大管家!”大管家走了,胡大娘拿了几个碗和水壶来招呼瓦匠们喝水,她把李延庆拉到一边,笑得满脸开花,“庆儿,真有你的啊!居然让族长替你修砖房,算你祖父也没有这个面子。”李延庆一笑,拎起几斤猪肉递给她,“大娘,这个你拿回去做给青儿吃。”胡大娘连忙摆手,“今天已经拿你那么多东西了,这个你自己留着,给你爹爹补补身体。”“等我爹爹回来,这肉也该坏了,我又不会做,大娘拿去吧!”胡大娘想想也对,便收下了,“那好吧!今晚大娘做顿红烧肉,庆儿和青儿一起吃。”李延庆又给了她半袋米,胡大娘这次怎么也不肯要了,李延庆却不管,直接把米扛去她家厨房。胡大娘心感动,便找到儿媳妇商量,“庆儿这孩子聪明又懂事,总算老天开眼,他也要去读书了,青儿娘,咱们也得表表心意啊!”青儿母亲在生青儿时亏了气血,身体一直很弱,平时不太出门,在家里纺纱织布,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她想了想,回屋取了一匹她自己纺染的青布,对婆婆道:“这段布我打算给大郎和青儿各做一身过年衣服,青儿去年还有一套新衣服没穿,今年不给她做了,我们今晚给庆儿赶制一身衣服,让他明天穿了学去。”胡大娘一拍巴掌笑道:“这个想法好,学总要穿新衣服的,他那身羊皮破袄太寒碜了,别人会笑话他,咱们抓紧时间,今晚缝制出来。”婆媳二人说做做,当天晚便给李延庆缝制一身直裰新衣,次日天不亮便给李延庆换,又将他的头发束了发髻,虽然长度不足,但戴头巾看不出了。临走时,胡大娘还给他带了几个粗面馍馍路吃,李延庆感激不尽,满怀期待地学去了。......李延庆所在的乡叫做孝和乡,方圆数十里,管辖着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村庄。乡心叫做鹿山镇,是汤阴县三大镇之一,又叫孝和镇,距离李村不远,沿着官道向北走三里到镇子了。鹿山镇有两三百户人家,以官道为轴线向东西两侧扩散,占地面积颇大,镇里至少两成人家都姓李,和李村的李姓人家同族不同房。镇子当然是孝和乡最热闹之处,宽阔平坦的官道从小镇间穿过,两边分布着数十家店铺,有杂货铺、药堂、骡马行、绸布庄、银铺、质库、酒馆、客栈等等,甚至一间叫做‘怡春院’的大门前总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惹得旁边路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各种小摊小贩更是摆满了官道两旁,不断地高声吆喝,这几天天气不错,官道车来人往,格外热闹。习惯了从前的繁华都市,李延庆的骨子里早已刻了城市的烙印,所以他每次从小村庄来到集镇时,都会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仿佛时空在这里融合了。“庆哥儿!”李延庆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一回头只见李二李三两兄弟气喘吁吁向这边跑来,见他们二人完好无缺,估计族长真的饶他们这一次了。“我们去叫你一起学,胡大娘说你已经走了,我们一路追赶,累死了!”“我们村除了你们,还有谁在学堂读书?”李延庆好地问道。“没有了,加你,我们三人。”兄弟二人哥哥叫李光宗,今年八岁,弟弟叫李耀祖,今年六岁,两人率真开朗,也没有什么头脑,大家都叫他们李二李三,今天临行前父亲再三叮嘱他们好好感谢李延庆,可见了面他们却忘了。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夹着李延庆,满脸兴奋地问道:“庆哥儿,听说你杀了血狼,是真的吗?”李延庆一转念,便知道他们说的是刘承弘那条赤色獒犬,笑道:“一条狗而已,又不是真的狼。”“那可不是一般的狗,狼还凶,这镇谁不怕它,每次刘福儿带它来我们学堂撒野,吓得我们谁也都不敢出房门,你居然把它杀了,厉害啊!”两兄弟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李延庆忽然觉得自己要变成第二个刘福儿了。“对了,我们学堂在哪里?我还没有去过呢!”李延庆挠挠头问道。“喏!那不是吗?”兄弟二人一指官道对面,李延庆顺着他们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官道对面是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有一座大院,一条小溪从竹林潺潺流出,环境十分幽静,一人高的院墙包围着五六间老旧的瓦房,院门草檐挂了一块牌匾,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鹿山学堂’。原来这里是学堂,和他想象不太一样,倒有点像家乡农村里的小学,如果再挂一面红旗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