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不会告诉你,这道题需要你回答什么,是要默经还是写诠释之类?如果连这个规则都不懂,那不用来考什么解试了。解试其实和省试一样,只是难度稍微简单一点,考官的尺度稍微宽松一点,但答题的标准却一样。这道题不是考诠释那么简单,它实际是一道小论述题,让你用数百字来破题,阐述你是怎么理解这句圣人之语。李延庆又接着看第二道题,第二题还是考论语,‘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这时,李延庆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只听郑胖子自言自语道:“他奶奶的,这道题老子明明看过的,在哪里去了?”李延庆呆了一下,他这才明白郑胖子要请自己吃红烧肘子的含义,‘假如自己发现他作弊,请保持沉默。’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李延庆又想起郑胖子进考场时连包裹都没解开,甚至连象征性地搜一下都没有,这说明,除了主考官以外,恐怕其他考官都被他家收买了,这个姓郑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回头他倒要问一问了。这时,士兵又举第二轮题过来,这是第四题到第六题,一般而言,这个时候不要答题,而是先把十道题全部抄下来,然后再开始答题。不多时,士兵将十道题全部展示完毕,又过了片刻,远处劝学楼再次传来一声清脆而悠远的云板,答题正式开始。现在大概是清晨六点钟,考到下午六点结束,也是六个时辰,平均半个时辰答一道题,再留一个时辰来检查,这是出题者的时间安排。但师父姚鼎告诉过自己,要想考举人,正式考卷不能有一点修改,必须先在草纸答完全部题目,然后再抄誉在正卷。有任何修改的痕迹都会被视为在考卷留记号,从而有作弊嫌疑,同时书法也会丢分,极可能第一关初选过不了。所以绝不能按照官方的时间安排来答卷,必须在四个时辰内答完十道题,然后用一个半时辰抄在正式答卷,最后半个时辰用来检查以及糊名之类。如果一道题答五百个字,那是五千字,要有论点明确,采优美,条理清晰,还要切要害,笔调犀利,对考生的要求其实很高,根本没有时间仔细考虑怎么答题。李延庆又回到第一道题目,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这道题他很熟悉,当初他还和师父辩论过,最终师父姚鼎承认他的想法更新颖,更有说服力。这句话的意思简单地说,是‘君子在这个世界对任何人,不管是自己亲密的人,还是疏远的人,都要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是仁义。’但问题来了,仁义的标准又是什么,仁义的限度又是什么,如果仁义与法律违背,那是要守法还是守义?如果对任何人都要做到仁至义尽,那么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国家和社会是否承受得起?所以李延庆认为这道题要用辩证的思路,一分为二地回答,首先承认仁义为待人标准,原则没有问题,但同时要对仁义进行一个‘度’的限制,仁义之施不能违背国之法律,仁义之度不能损害国之利益。这道题也有格式要求,首先要写诠释,也是解释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才能发挥自己理解。李延庆便在草纸提笔写道:‘君子于天下人,无亲无疏,惟义之所在,与相亲而已。’这是诠释了。然后开始发挥,李延庆另起一行写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庶民逐利,可施之于利,感之于义,教化之功也!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榘,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仁义之施,如方圆不能离规榘,俨如五音不能出六律。........第一题李延庆写了四百余字,便清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接着做第二题。李延庆思绪如泉涌,一口写完三题,天色终于青明,蜡烛也烧了一半,他连忙吹灭蜡烛,将蜡烛放回篮子,又将桌子的蜡痕刮去。这时,隔壁的铃铛响了,片刻,一名士兵前询问:“什么事?”“我要茅厕,请扶我一下。”李延庆只觉一个庞大的影子遮住了光线,他不由抬头望去,却正好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只见郑胖子被军士扶出号间的瞬间,将一张叠好的纸塞进了军士的手。在军士向他这边看来之时,李延庆迅速低下头,心着实震惊,这是里外勾结的作弊,郑胖子必然是把题目给军士,再由军士送出去,由捉刀人答题后再送进来。虽然大门已关闭,但他也知道有办法送出去,他曾经在书看到过这样的例子,如用飞鸽传书,再如在指定的地点用弹弓打出去,外面有人接应等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规矩再严,作弊总有对策。不过看见归看见,李延庆也不至于到检举揭发的程度,这不是得罪人的问题,是君子立于危墙的考量。郑胖子不用搜包堂而皇之走进考场,说明他收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除了主考官以外的整个考场,由此可见他背景之深。揭发这样的人,恐怕被揭发者无恙,而揭发者却会招来灾祸,他李延庆暂时还不想与潜规则作对,平白惹祸身。李延庆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答题。午是答题的关键,下午因为要涉及到抄誉到正卷和检查等等,答题时间并不多,一般而言,如果午做不完六道题,时间相当紧迫了,会让考生慌乱,从而严重影响下午的答题质量。李延庆午做得非常顺利,他已经一口气答完了九道题,只剩下最后一题放在下午回答。这时钟声敲响,午休时间到了,考生可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继续答题,这时候会有茶水送来。李延庆感到肚子里一阵饥肠轱辘,他凌晨四点钟起来吃早饭,早已消化殆尽了,李延庆放下笔,小心翼翼收好卷子,转身取过糕点,慢慢啃了起来。“李贤弟,我这里有烧炙鸡腿,要不要来两个?”隔壁郑胖子热情地向他招呼。李延庆心暗骂,考试严禁说话,他现在已经犯禁了,如果再敢伸手去接鸡腿,被考官看见,他还想考不考科举了?这胖子可以百无禁忌,但不要连累了自己。李延庆便笑着小声道:“多谢郑兄好意,但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以免被考官误会。”“对!对!对!我都忘记了,那晚我再请贤弟喝酒吃肉。”这时,军士开始送茶水了,一名军士提着大篮子,篮子里是粗瓷大碗,另一名军士则拎着一壶热水,给茶碗里倒茶,不用士子们动手,军士动作熟练,直接会将茶碗放在桌。李延庆便知道,隔壁郑胖子的答案一定回来了,这个时候若再不回来,时间来不及了。李延庆只管低头吃东西,但他眼角余光却看得清楚,军士分明递给了郑胖子两个碗,两个碗叠在一起,面一个碗是茶水,那下面一个碗呢?而考官在旁边几步外,但他却熟视无睹,果然被自己猜了,三人集体帮郑胖子作弊。茶碗在一刻钟后被军士收走,这个时候可以继续休息,但如果觉得时间来不及,也可以开始答题,显然今天的题目太难,题量也相当大,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开始提笔沙沙地写了起来。李延庆在午休息结束前答完了全部十道题,他重新修改了两遍,稍微润色一下,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开始将答案抄写到正卷,一行行漂亮而飘逸的行楷跃然于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