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王兄觉得这篇章还不错?”万俟卨察觉到王稽眼的不满,他心也有点不高兴起来。王稽却不给他面子,点点头道:“不错,我觉得这篇章非常高明,可评为。”万俟卨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恐怕录或不录,不是王兄说了算吧!”“我当然知道,我可以请第三人为证!”这时,两个副主考都在大堂巡视审卷,一个是州学教谕韩宏俊,另一人是州学首席教授郭百颂。万俟卨刚要喊郭百颂,王稽却抢先一步向韩宏俊招手了,王稽知道郭百颂人品也不佳,官场习气很重,对溜须拍马的万俟卨很看重,若这篇章落在他的手,恐怕凶多吉少。按照制度,算郭百颂否决了卷子,王稽也可以继续向抗辩,但为一份卷子和自己司对抗,这有点不智了,王稽也未必会这样做。这时,郭百颂也看见了万俟卨似乎想找自己,他正要前,却见韩宏俊已经走去了,他便笑了笑,停步继续忙他的事情。郭百颂有极为重要的任务在身,他要尽快找到郑荣泰的卷子,郭百颂知道郑荣泰的书法糟糕,一定已被筛掉,所以他在一堆被淘汰的卷子匆忙寻找。他着实有点担心郑荣泰的卷子已经被送走,那他没法交代了,此时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闲事。韩宏俊走前问道:“什么事情?”王稽把卷子递给他,“教谕请看看这份卷子。”韩宏俊接过卷子,他心顿时一动,他似乎见过这个书法,在汤阴县当县试主考时,这不是榜首李延庆的行书吗?李延庆书法的功力很深,凡事见过他书法之人都会记忆深刻,这笔漂亮的行楷已经成了他的名片。这也是解试,如果是省试,李延庆的书法再好也没有意义,省试考完后先送交誊录院,由专人誊卷、专人校对,依誊卷评选,选后再检出原卷。韩宏俊对李延庆印象深刻不仅仅是他书法很好,他在县试的那篇馆陶案粮食防腐法写得非常有水平,甚至是高水平,韩宏俊特地派人把那篇章送去礼部备案。另外,五年前韩宏俊曾受知州李夔委派,去汤阴县孝和乡李村察看被废举人李大器的从良情况,他由此知道李夔对李延庆非常器重。正是这些缘故,韩宏俊先入为主,对李延庆的印象非常好。韩宏俊仔细看了一遍章,和王稽一样,他虽然也不太清楚女真人之事,但章本身而言,却和县试一样的高水平,大局观、战略性极强,甚至连他韩宏俊也写不出这样的对策。不过,韩宏俊没有立刻评判,而是问两人道:“是谁觉得这篇章可行?”王稽躬身道:“我觉得这篇章可用!”韩宏俊点点头,又问万俟卨,“万俟博士为何认为这篇章不合格?”万俟卨看不出教谕的态度,只得硬着头皮道:“一个考生怎么可能知道辽北大事,我觉得这里面胡编乱造成份很多,虽然书法不错,但内容极差,而且偏题太远,燕云战备和女真人何干?”韩宏俊淡淡一笑,“我倒不这样认为,如果所言是实,我觉得这篇章是宰相之,可定为解元!”他又把卷子递给王稽,“可以录用,初选结束后直接把卷子交给我。”韩宏俊转身便走了,万俟卨俨如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呆在那里,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郭百颂也终于找到了郑荣泰的卷子,卷号为一百七十七,他一眼便认出了郑荣泰的鸡爪字,他一颗心落下了,他将郑荣泰的卷子递给一名考官,“此考生可录用,初选结束后,把他的卷子交给我。”......安阳县城东的郑宅内,郑升正为儿子的不懂事大发雷霆,郑升有三个儿子,长子郑荣平是小妾所生,在郑家的地位并不高,次子和三子都是正妻所生,不过次子郑荣华在十年前不幸病逝,三子郑荣泰便成了全家的宝贝,寄托了郑升的最大希望。郑升还有一个女儿,十三岁选秀入宫,服侍定王,后被定王宠幸封为郑夫人,去年定王被正式册封为太子,郑夫人也升格为郑庶妃,这极大地激起了郑升的野心,他一心想让儿子出仕为官,即使不择手段他达成自己心愿。“当解元有什么不好,别的士子做梦都还得不到呢!这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干?”郑升激动得大吼大叫,不断向儿子挥舞拳头,仿佛儿子再说一个‘不’字,他要一拳把儿子打翻在地。郑荣泰长得像他父亲的翻版,肥硕的身躯,绿豆小眼,金鱼般的厚嘴唇,只是他长得很高,足足他父亲高大半个头,体型也格外庞大,让人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大胖子才十六岁。此时郑荣泰坐在一张宽椅,绿豆小眼流露出少有的倔强,“我是什么学识,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考举人都让人怀疑了,若是考解元,整个相州士子都会被我蒙羞,太学教授也会戳脊梁骨骂我,你有面子了,我怎么办?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不干!”郑升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耐心地对儿子道:“让你考解元不是为爹爹面子的问题,还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只是太学外舍生,考举人能升内舍生不假,但你应该目标更高一点。”“升内舍生的目标还不高吗?相州一共才五个内舍生。”郑荣泰小声嘟囔道。“爹爹说的更高目标是舍生,你若能考解元,能直接越过内舍,而升舍生,在舍读几年,你可以出仕为官了,有你姐夫撑腰,你还怕没有好官?这关系到你的前途,至于别人怎么说,你管他们,等十年后你再回头看,根本不是个事,爹爹是过来人,只会为你好,再说你姐姐也希望你早日为官,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啊!”父亲苦口婆心劝说,郑荣泰却不为所动,他撇撇嘴道:“升内舍生我很满足了,谁象你这样贪得无厌!”郑升像吃了火药一样,顿时暴跳如雷,指着儿子怒吼:“小兔崽子,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事由不得你!”说完,郑升转身离开儿子的书房,怒气冲冲向前院去了,郑荣泰眨巴眨巴小眼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郑升回到前堂,见长子已经坐在堂等候,他连忙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孩儿刚回来。”“贾通判那边怎么说?”“父亲,他还是那句话,承诺三弟考举人,但解元他只能尽力而为。”郑升着实不高兴,贾筌说要买知州沉默,自己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又说要买通考官,自己又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前后已经花掉四千两银子了,居然还只是一个尽力,考一个举人用得着花这么多钱吗?“你有没有给他说,如果老三考解元,我再给他三百两黄金?”“孩儿给他说了。”“那他怎么表态?”“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父亲,孩儿明白他的难处,他也是没有把握。”郑升沉着脸坐了下来,郑荣平又道:“若是以前,拿解元一点问题都没有,主要从今年开始,朝廷收走了解试权,派主考官来相州,偏偏这个主考官又是个极为耿直之人,所以贾通判也不好办。”郑升哪里甘心,他沉思片刻问道:“贾筌是通过谁来操纵泰儿榜?”“应该是副主考郭百颂。”郑升见儿子犹豫一下,连忙追问道:“你还想说什么?”“孩儿听说托郭百颂的人不少,听说赵灵家也花了血本,一心要夺解元。”郑升立刻听懂儿子的意思了,“你是说,托的人太多,郭百颂对泰儿也不尽心了,是这个意思吧?”郑荣平点点头,“孩儿是这个意思,父亲抱的希望太大,恐怕失望也大。”“那我也直接去托郭百颂!”郑升咬牙切齿道:“我不信争不过赵家!”郑荣平暗暗叹口气,父亲怎么这么犟呢?打铁还靠自身硬,赵灵儿子赵玉书本来是第一夺魁热门,所以好操作,而自己的三弟,从县学到州学到太学,哪次不是花钱去的,这次能考举人已经很不错了,偏偏还要盯着解元,哪有那么容易?虽然心不以为然,但郑荣平却不敢违抗父亲的意愿,他恭恭敬敬道:“既然父亲决心不改,那孩儿去郭家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路子。”“现在不是锁院吗?他家人能和郭百颂联系?”“应该有办法吧!不然贾通判怎么把消息传进去的,孩儿听说郭百颂年纪大,所以允许他家人给他送药。”这样有希望了,郑升当即立断对儿子道:“你要抓紧时间,再过三天要出榜了,你让郭家想办法把话带进去,只要让泰儿解元,我给他五百两黄金重谢!”郑荣平脸的肉剧烈抖了一下,五百两黄金啊!父亲这次真的是下大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