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艘客船离开了宝妍斋的汴河码头,转道五丈河向郓州方向缓缓驶去。汴京距离梁山泊其实并不远,开封府向东北方向走,过了兴仁府是济州了,距离大约是四百里,乘船走四天便可到达。此时虽然河冰已经解冻,但河面依然漂着浮冰,使航道并不很畅通,河面的船只也不多,可这并不是刚解冻的缘故,汴河的船队络绎不绝,但五丈河的船只却十分稀疏。根本原因是郓州和济州已经被梁山军占领,商贾不敢前往,郓济两州和外界商业往来几乎断绝,但这并不符合梁山军的利益,梁山军手有大量的钱财需要转换成各种奢侈品,因此一些有背景的大商家也会冒险前往郓州做生意。李延庆负手站在船头,迎着冰冷而强劲的河风,风向已改成东风了,不再那么寒冷,空气带着一丝明显的暖意,柳枝也出现了新芽,两岸的梅花开得正盛,红得灿烂,白得素雅,格外的摇曳多姿。李延庆之所以要筹划让种师道负责进剿梁山,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汤阴屠城之仇,当然,汤阴的仇恨也是重要原因,但不是主因。根本原因是他没有时间了,现在已是宣和二年,还有五年时间宋朝便要遭遇金国的大举入侵,七年后北宋灭亡,如果他不想让靖康之难变得那么悲惨,想稍微改变一下历史的方向,他得尽快拥有一定的资源。如果按照正常的官场提升流程,他至少要十年后才有机会成为一州的主管,但宋朝官场也存在着一种捷径,那是军功,如果有后台背景,再加军功,提拔会非常迅速,可以说破格提拔。他之前攻打西夏已经积累了军功,他需要再积累一些军功能得到破格提拔,而宋江一众梁山军无疑是他升的最佳垫脚石。这时,一个年男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和李延庆一起前往郓州的宝妍斋管事姓周,叫做周元,济州人,年约四十岁,原来是汴京一家胭脂铺的掌柜,前年加入了宝妍斋,被聘为执事,负责开拓京东两路的生意。本来李大器准备在南京应天府和青州益都各开一家宝妍斋分店,应天府宝妍斋已经在前年开张,益都原计划在去年开店,但因为梁山军的影响而推迟了,现在为了帮助李延庆,李大器便决定冒险在须城开一家分店,当然并不是真的开,一旦战争结束,他还是要将店铺迁移去青州益都,那里才是京东东路的首府。“小东主,我两个月前去过益都,正好乘船经过了郓州,我觉得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周元慢慢走到李延庆身边道。“你原本觉得有多可怕?”李延庆笑问道。“我原本觉得应该是盗匪横行,明抢暗夺,一言不合捅刀子,实际他们也收税,只要交了过境钱,他们也不为难,我当时交了两贯过境钱,然后很安全了。”“只交钱没事吗?”“当然还要搜查,前提是没有兵器,如果藏有兵器麻烦大了。”李延庆点点头,向正站在船尾钓鱼的杨亮问道:“你的刀没有带吧!”“参军....那个少东主,我什么兵器都没有带。”李延庆心里也明白,昨天午朝廷才决定派太子征讨梁山军,至少要三天后,旨意才会在朝野完全传开,算梁山军用鸽信,也是在第四天晚才会得到消息,而自己在第四天午抵达须城了,消息会早一点点,沿途检查的风险也过了,这也是他急急出发的缘故。“到时我们借口是什么?总不能说我们是宝妍斋的人。”“不!不!在路不能说我们是从汴京来,会加倍检查的,进须城后倒可以说,我们说去须城买地。”“这样说可以吗?”“当然可以,小人打听过,须城的地价去年开始暴跌,价格只有前年的三成,有些胆大的商人会去须城买地的,战争结束后,地价回涨,大赚一笔了。”“原来如此,去须城开店也不亏嘛!”“亏是不会亏,主要是安全问题,东主主要担心这一点。”李延庆点点头,安全确实是个大问题........第三天晚,船只渐渐抵达了济州合蔡镇,周元有点紧张地说道:“前面有收费检查站,过了检查站,再走两里进入梁山泊了。”李延庆笑着点点头,“来!陪我杀一盘棋。”李延庆支开棋盘,将象棋石子往棋盘一倒,周元顿时一头雾水,这个时候下什么象棋?他们刚摆好棋局,船只便重重一顿,岸边有人喊道:“停船检查!”紧接着有人爬船将缆绳扔岸,船只被系在岸边,李延庆走出船舱,只见岸灯火通明,数百支火把绑在码头边的木柱,将码头照如白昼,前面还有两艘船也被扣住检查。这时,一名梁山军都头率领十几名士兵了船,喝问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周元连忙前躬身道:“我们是从应天府来,去须城做买卖。”“做买卖?是去买地吧!”“将军说得不错,确实是去买地,还请多多关照。”说着,一锭十两的银子便悄悄塞进了都头手,梁山军都头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宋江是想把恽、济两州当做自己的根基,他也想恢复商业,促进繁荣,所以他特别下严令,在郓州和济州范围内,严禁梁山军打劫商队,也包括商船,正是这个缘故,检查站的士兵也不敢乱来,所以拿到十两银子的好处,都头的脸色立刻和缓的很多。“我们按规矩办事,搜查一下,如果没有兵器,再交过路钱,可以走了。”都头一挥手,士兵便进船舱开始搜查起来,船舱里只有一只棋盘和一副象棋,还有几件洗换的衣物和晚睡觉的被子,别的什么也没有,银钱之类都随身携带,当然,周元也会在船舱内放几贯散钱,给搜查的士兵一点好处。“禀报都头,没有发现兵器!”都头看了看李延庆和杨亮,都没有带兵器,他一指李延庆问道:“这是何人?”“在下李庆,应天府书院学生,去曲阜瞻仰圣人遗迹,再顺便去须城看看房子,”李延庆穿了一身读书人的儒袍,头戴平巾,手执一柄折扇,看起来质彬彬,而杨亮是一个小厮随从的打扮。“他娘的,原来是个酸儒,赶紧交过路费,船夫不算,其他每人一贯钱。”周元连忙摸出三两碎银子给都头,都头一把接过,给他们三张税单,便对士兵一挥手道:“下船放行!”士兵们纷纷下船,船只重新出发,向两里外的八百里水泊梁山驶去.......李延庆之所以乘船来郓州,主要是他想了解春天的梁山泊水情况,包括水流水深,同时再查看五丈河沿途防御情况,这关系到他们后勤辎重的运输,高俅征讨梁山军大败,诱引是梁山泊水军火烧了官兵的粮船,造成军心浮动,从而被击溃。要想不重蹈覆辙,必须对梁山泊的情况了如指掌,当然,李延庆夜走梁山水泊,也看不出太多名堂,也了解一下水流水深情况,至于梁山水军的藏身之地,那不是他现在能探查到,必须另觅他法。夜晚的梁山泊内很安静,也没有水匪骚扰,李延庆利用竹竿测量了十几处的水深,他不敢记在纸,而是把数据记在脑海里。这时,两艘小船悄然靠近,船有人喊道:“我是梁山水军巡哨,可有税单?”“有!有!”周元连忙将税单递去。这时,李延庆忽然发现其一艘小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阮小五,李延庆顿时紧张起来,他是在多年前见过阮小五,虽然他现在容貌变化较大,而且也略略化妆,正常情况应该认不出,可是只要自己开口,阮小五还是可能会听出自己的声音。李延庆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不准开口,士兵验了税单,又问李延庆道:“你是一起吗?”李延庆连忙点头,周元十分机灵,他见李延庆有点紧张,连忙打圆场道:“他刚才被你们的弟兄吓着了,读书人胆小没法子。”阮小五也看见李延庆,夜色虽然火把有光,但光线还是较暗淡,他竟然没有认出李延庆,阮小五便笑了笑道;“不要为难他们了,让他们走吧!”两艘巡逻小船走了,周元低声问道:“小东主,刚才怎么了?”“刚才那个将领从前认识我,幸亏我化了妆,他没有认出来。”“啊!那可真是好险。”船只渐渐远去了,阮小五站在船头,负手望着已经远去的客船,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年轻的读书人略略有一种似曾相识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