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和刑部、大理寺约好一起商议三司会审之事,李延庆却没有了心情,便让莫俊替自己前去,他还在为大朝之事心绪难宁。这时,主簿刘信出现在门口,对李延庆道:“李御史,邓丞有请!”李延庆点点头,起身快步向二楼走去,一直来到御史丞的官房前,只见官房门虚掩着,从门缝可以看到邓雍的身影。李延庆敲了敲门,“卑职李延庆!”里面随即传来邓雍的声音,“请进!”李延庆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邓雍满脸沮丧地坐在着桌前,李延庆前行礼,邓雍叹口气道:“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李御史。”“朝廷要把我贬黜出朝廷吗?”李延庆平静地问道。“贬黜倒不至于,但天子确实对你不满,王相国强烈要求将你贬到外地为县尉,但范相国却力保你,认为你忠心可嘉,难得白相国也替你说了好话,天子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让我警告你,不准你再出妄言,李御史,你让我很难办啊!”“卑职很抱歉,让丞为难了。”邓雍沉默片刻道:“我想把你调换个职务。”“卑职不再审案了吗?”邓雍注视着李延庆淡淡道:“这是我能尽到的最大努力了,如果你什么事都没有,有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也没法向天子交代,你明白吗?”“卑职愿听丞安排!”邓雍沉思片刻道:“本来官家的意思是在御史台成立一个军院,但几个相国不同意,认为这属于改制,牵涉太大,枢密事郑居也不同意,他认为这是夺枢密院的权,王黼提出一个折方案,效仿三司会审,由御史台、兵部和枢密院各派几名官员组成军监所,只针对这次北伐,北伐结束后军监所解散,这个方案大家一致同意,已经报给天子了,我估计天子也同意,可问题是御史台我怎么安排人手?”“丞是希望卑职接手这个差事?”邓雍点点头,“这其实也是范相国的建议,估计他会接受军监所,所以他点名让你代表御史台,我觉得这样也好,你暂时离开御史台一段时间,但还是侍御史,这样王黼也不会再盯住你,我也可以向天子交代。”“可卑职是审案御史,我若离开,谁来接卑职的位子?”邓雍已经想好了,“我会推荐杜御史兼任审案主官,他负责兴举百官,实际没什么事情,他有时间顾及审案,而且他老成稳重,从前也做过审案官,经验丰富,由他暂时替代你。”“如果丞已经决定,卑职没有意见!”“好!我把你的名字报去,另外你可以带五名下属,你自己挑选。”邓雍终于松了口气,把李延庆调去军监所虽然不是贬黜,但因为是从御史台的核心位子调去一个非御史台要务的偏冷位子,其实也是一种变相暗贬,这样他便可以向天子交代了,王黼也找不到自己的岔子。而且李延庆调去军监所,也解决了他的一件头疼之事,去军队监察后勤物资风险很大,非常容易得罪人,更重要是它是临时差使,两三年后再回来,位子也没有了,一般人都不愿意接手这种烫手差使。既然范致虚指明要李延庆去,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莫俊从刑部回来,将一袋卷宗放在李延庆面前,“这便是张蒲案件全部材料,其实案子很简单,刘宫娥和张蒲从小青梅竹马,彼此早有情愫,这次刘宫娥被放出来,一心想嫁给张蒲,两人已私定终身,但刘家却嫌张蒲家贫,不同意这门婚事,正好刘宫娥被鄂州曹通判看,想纳她为妾,刘家便强行将刘宫娥送去江夏,结果在过长江时刘宫娥跳水自杀.......”不等莫俊说完,李延庆便摆摆手道:“这个案子不用管了,收拾一下东西吧!”莫俊一怔,“官人,出了什么事?”“我已经接受新的任命,参与军需物资监察,审案一事以后不由我管了。”莫俊吓了一跳,“官人又要回军队了吗?”“不是,还是在御史台......”李延庆便将今天决定新成立军需监察所一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御史台将派出一名侍御史和两名监察御史为代表,侍御史由我出任,另外我还可以带走五名随从,我打算把你们三人带走,再让刘主簿推荐两人。”莫俊默然无语,李延庆看了一眼他,不解地问道:“你觉得不妥?”莫俊长长叹口气,“官场最大的忌讳是一个职务干不长,这样没有资历,没有积累,官人出任审问侍御史还不到半年,刚刚有点积累要换职了,将来在提拔评价时要落下乘,在我记忆,官人这两年没有一个职务做满半年的,这也不是为官之道啊!”“有的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身不由己,不要再说了,收拾东西吧!”李延庆随即又将王教和刘方都叫了进来,给他们两人说了自己即将换岗之事。“我将代表御史台去军监所任职,可以带五名随从,莫先生已决定跟我前往,如果你们二位愿意,我也可以带你们同去,至于收入你们大可放心,军监所的收入只会这里高,这件事我不勉强,你们二人自己决定。”王教想了想道:“能否让我们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当然可以,你们好好考虑两三天,然后给我一个答复。”“卑职明白,多谢李御史!”两人行一礼,退下去了,李延庆望着他俩下去,问莫俊道:“你觉得他们会跟我走吗?”“刘方应该没有问题,但我觉得王教可能会选择留下。”“为什么?”“因为王教已经到提拔边缘,明年四月他有由吏转官的机会,如果他跟官人走,这个机会恐怕没有了。”李延庆点了点头,以王教的能力和资历,确实可以出任御史台主事了。在这时,主簿刘信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急声对李延庆道:“梁太傅来了,点名要见你,快快跟我来。”梁师成来御史台在李延庆的预料之,梁师成今天一直没有表态,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李延庆起身跟随刘信向二楼走去,走进御史台的贵宾堂,只见丞邓雍正在陪同梁师成说话,梁师成满脸阴沉,见李延庆进来,便重重哼了一声,“李御史今天很有胆识嘛!着实令老夫刮目相看。”李延庆前行一礼,“卑职参见太傅!”梁师成盯了他良久,冷冷道:“天子已经决定和辽国谈判废除檀渊之盟,这算是你的建议,老夫打算推荐你为谈判副使,你觉得如何?”李延庆平静说道:“卑职随时可以出发。”梁师成冷笑了一声,拉长脸道:“你也不用急,事情没这么快,至少要明年春天去了,而且前提是辽国愿意跟我们协商废盟,如果辽国坚决不肯废盟,也不愿协商,那我们只能单方面宣布废除檀渊之盟,你也不用去交涉了。”李延庆默默点头,他希望辽国能接受协商废盟,这样双方还有一个商量的余地,否则放过这次机会,宋辽只能兵戎相见了。梁师成又道:“我刚才听邓丞说,准备把你派去军监所,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想办法替你回旋一下。”李延庆不想接受梁师成这个人情,沉默一下道:“卑职已经考虑好了,愿意去军监所。”梁师成眼闪过一丝恼怒,“那好吧!你一定要出任此职,我也无话可说,那你去吧!”梁师成又回头对邓雍道:“那定下来,御史台以李延庆为代表。”“卑职明白,这去写正式报告。”邓雍找来一个借口退下去了,这时,贵客堂内只有梁师成和李延庆两人,梁师成的目光变得十分阴冷,象针一样地注视着李延庆问道:“你和太子有联系?”李延庆暗吃一惊,梁师成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他缓缓摇头,“卑职不明白太傅的意思,此话从何说起?”梁师成哼了一声,“我很了解太子,以他目前的处境,他绝对不会在大朝表明态度,他今天居然主动站出来赞成你的方案,替你开脱,这可是不同寻常啊!”李延庆这才明白梁师成的猜测,原来是从这件事看出了一点端倪,今天太子确实有点表现得反常,李延庆心里明白,这是赵桓利用朝会这个机会,对自己的那封信的回应。不过李延庆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和太子赵桓暗有联系,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他略一沉吟便道:“卑职倒觉得这是太子殿下刻意表现给郓王殿下看的。”梁师成一怔,他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话怎么说?”“太子殿下其实利用这个机会警告郓王,他才是太子,他才对军国大事有发言权,卑职注意到今天郓王殿下一直保持沉默,他应该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示威。”李延庆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梁师成细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如果太子殿下在朝会一直沉默,会给人一种他和郓王并肩的错觉,所以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会寻找一个机会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李延庆的建议是最好的机会。想通这一点,梁师成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注视着李延庆问道:“你真没有和太子殿下联系?”李延庆摇摇头,“在目前这个局势下,我想稍微有头脑的人都会明白,避开太子才是策,我不至于拿自己的前途冒险,我绝对没有和太子联系过。”“好吧!我且信你一回,不过我要警告你,有些事情是禁区,你可以想但绝不能做,如果你真胆敢擅自和太子联系,那休怪我梁师成翻脸无情了,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你的把柄可在我手。”说完,梁师成转身扬长而去,望着梁师成的背影远去,李延庆心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情绪,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梁师成后悔说今天这番话。但现在,他只能做一件事:忍耐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