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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给出的意见,就是从各地府库调拨粮食送往灾区,基本不从朝廷国库中调拨银两。
虽然在场有不同意见,但因谢迁是内阁首辅,在经历成化、弘治两朝对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首辅的器重后,如今皇帝又不管事,使得谢迁事实上成为无冕的宰相。加之皇帝不在京城,谢迁是名义上的监国,做出如此决定旁人无可非议。
谢迁定下的赈灾措施,连同地方上的灾情奏报,星夜兼程,火速送往临清州。
朱厚照大半夜睡得正香,张苑心急火燎来找,小拧子问明情况不敢耽搁,只能硬着头皮去叫人,朱厚照起来后胡乱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揉着惺忪睡眼出来相见。
“有什么事非要晚上说?不能等明天吗?哪里又开战了?”朱厚照黑着脸喝问,但没有一来就发火,他知道手下这帮太监不会无的放矢,或许是有哪个地方出现民乱,又或者边关有夷狄叩关,才需要他半夜起来问事。
张苑拿出河南地方上奏,以及留守朝廷所定赈灾措施,恭敬行礼:“陛下,大事不好,中原之地再起大灾。”
朱厚照稍微反应一下才皱眉问道:“你不是跟朕开玩笑吧?中原大灾?朕脚下的临清,不就是中原之地么?”
张苑苦笑道:“陛下,河南中部地区,黄河在桃汛中决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本来这几年中原就不太平,灾情和战乱不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不尽快救灾,很可能会酿成大患!”
“哦。”
朱厚照释然点头,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蹙眉凝思,良久后问道,“谢阁老应该有对策了吧?”
张苑道:“正是……以谢阁老之意,从各地府库调拨粮食往灾区运送,但因过去几年大明内部不稳,还在西北着着实实打了几仗,现在府库内没多少存粮了。”
朱厚照摇头:“不对啊,朕怎么记得府库内全是银子?好像比先帝时最好的年景还要多几倍?这一年时间就用完了?不至于吧?
张苑有些发愣,显然在来见朱厚照之前,他对朝廷府库的情况不太了解,他这个“内相”做得非常不称职,这也跟他的眼界以及施政能力极为有限有关。
“这个……”
张苑有一种想把谢迁的上奏重新看一遍的冲动。
朱厚照皱眉:“怎么,这点事都不知道?”
张苑暗自叫苦:“我又不是户部衙门的官员,怎知道府库中有多少钱粮?这次谢阁老没提从京师调拨银两,大概府库空虚了吧。”
张苑很多时候喜欢抖小机灵,这时候赶紧为自己辩解:“陛下,过去两年打仗太多,去年到今年间已有三场战事,相继是中原平民乱、东南平海疆,再者就是您领兵平宁王之乱。再加上沈大人建造新城和造船,这府库开销实在太大,所以……可能所剩不多了吧。”
“是吗?”
朱厚照想了下,觉得很有道理。
朱厚照可不知现在自家的情况如何,如果他一直关注户部的上奏,肯定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可惜的是他太过懒惰,根本无暇看这些,以至于他竟然被张苑说服,以为大明国库真的又穷了。
朱厚照叹道:“佛郎机人贪得无厌,本来大家好好做买卖,互相取利就好,却非要跟那些贼寇狼狈为奸,这下好了,一拍两散,如此一来咱银子的进项也少了……之前沈尚书提出要把佛郎机人在海外的银矿悉数抢过来,看来很有必要。”
张苑道:“陛下,那赈灾之事……”
朱厚照想了想,道:“谢阁老既然已有决定,那就按照他说的来,不过朕还是要听听沈尚书的意见……要不这样吧,张苑,你往南边走一趟,跟沈尚书汇合,好好谈一谈赈灾的事情,索性朕就在中原先把赈灾之事处理完再回京。”
“陛下……”
张苑一听不乐意了。
无论是朱厚照决定暂时留在中原,还是让他南下找沈溪,都不符合他的切身利益。正想抗争一下,张苑抬头看到朱厚照不善的眼神,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朱厚照板着脸道:“这次赈灾,不行的话就让沈尚书当钦差,你当副使,你们两个人去把灾给平了。”
张苑苦从心来,简直是欲哭无泪,怎么自己刚要表现一下施政能力,皇帝就真的觉得他有“大本事”,安排他去做这么大的事?
朱厚照不想再听张苑辩解,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似乎赈灾之事对他来说并不打紧,临走时突然想到什么,道:“以前看戏的时候,总说大灾时贪官污吏横行不法,这次正好你跟沈尚书好好查查,有一个法办一个……去吧,赶紧把赈灾的事落实,别耽误朕回京城的日期。”
张苑心道:“听陛下言中之意,赈灾三五天内就能搞定?真有那么容易?”
心中有异议,嘴上却只能老实回道:“是,陛下。”
……
……
朱厚照安排张苑去找沈溪,商定赈灾之事,并陪同沈溪前往灾区赈灾,对此张苑非常恼火,回去后对着手下结结实实发了一通火。
不过实在没办法,他只能收拾行李,准备次日上午乘船南下。
这一切都落在小拧子和张永的视野里。
事情发生后,小拧子连夜找到张永,把情况跟张永一说,张永幸灾乐祸道:“陛下应是对张苑感到厌烦,才趁机将之调离。”
小拧子担忧地道:“但问题是这次张苑是去找沈大人……万一跟在沈大人身边,赈灾有功,回来不但被陛下嘉奖,受到重用,同时还跟沈大人关系更进一步,岂非坏事?”
张永道:“大可不必有如此担心……拧公公你想啊,那张苑脾性怪异,贪婪成性,到了地方肯定倚仗他司礼监掌印的身份,大肆贪污受贿,岂会在沈大人面前老老实实做事?别到最后被沈大人参劾,遗憾终身。”
“太危险了,实在太危险了。”
小拧子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无法赞同张永,连连摇头。
张永问道:“那拧公公您说,现在咱们该当如何?”
小拧子道:“最好你也一同前往……嗯,咱家替你向陛下争取一下,多一个人去赈灾,这样对张苑也好有所制衡。”
说到这里,小拧子眼巴巴地望着张永,似乎对张永寄予厚望。
但张永不想接受这种提议,心想:“好不容易熬到张苑走了,你还让我跟着他去赈灾,那以后内阁和司礼监的事务不就是由你来打理么?我这个前首席秉笔太监有何地位可言?”
张永连忙道:“陛下没下旨,怕是不能成行。”
小拧子想了下,叹了口气道:“这也是问题……尽量争取吧!绝对不能让张苑那老东西跟沈大人单独相处,更不能让他立功……现在江彬和许泰快回来了,形势真是一团乱麻,让人理不清楚。”
……
……
中原水患再起之事,最短时间内传到沈溪这里,确切地说,沈溪知道这个消息比京城那帮大佬还早,只是在没有皇帝授意的情况下,不能贸然做出决定,他这个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权力再大,也管不了天下事。
不过随着朱厚照御旨下达,让张苑协同赈灾,消息在四个时辰内便传到沈溪耳中,这会儿天刚亮,甚至张苑那边还没出发。
“大人,陛下让您往河南赈灾,应该是要深入灾区……现在洪水还未退却,您去的话太过危险。”
熙儿得知情况后很担心,她不想让沈溪去刚发生灾情的地方,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对她而言那里跟修罗场差不多。
沈溪道:“陛下交待的差事,难道我能拒绝?张苑三四天后便能抵达,我可能已等不了他……我马上修书京城,让户部提供协助。”
熙儿问道:“大人,听说此番赈灾,户部没有调拨银两。”
沈溪叹道:“谢阁老在使用国库存银上,一向谨小慎微,他对于市场规律完全不了解,以为市面上银子多了一定是坏事,其实就算是灾区,大户人家也不缺粮……因黄河沿岸常年闹水灾,有钱人家多在山上修宅子,粮仓更是修在高处,若官府有银子的话,可以出资购买,成色越好的银子越容易办成事情。”
熙儿眨眨眼,不太明白沈溪所说,
沈溪继续道:“对于大户人家来说,他们宁可贮存银子和铜钱,也不愿贮藏粮食,因为粮食容易腐烂变质,每年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腾挪位置,以新粮入仓,再以旧粮到市面出售。”
“但问题是大明市面的银子和铜钱成色太差,远不如积谷划算,以至于粮食都掌握在大户手中。只要有成色好的银子和铜钱,就不愁换不到粮食,百姓也就有救了。”
“现在非要从西北和江南之地,让地方官府把陈年旧粮拿来,千里迢迢运到中原之地赈灾,仅仅运送途中民夫的消耗起码就占一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就一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觉得是合情合理。”
“有银子不调,非要送粮食,若是运送及时的话倒还好,但问题是现在要从各地临时征调,官府一定会虚以委蛇,加上消息传送时间,以及运送粮食的时间,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熙儿道:“大人,那怎么办才好?您跟朝廷要银子,怕是要不回吧?”
沈溪摇头:“谁说赈灾的钱一定要从京城调运?也可以从江南调拨。”
熙儿咋舌道:“可是大人,新城几乎是咱自己出钱修的,现在赈灾也要您来出资,那朝廷……”
熙儿想说,既然什么都靠自己,那要朝廷作何?
沈溪却打断熙儿的话,叹道:“生在当时,不要计较暂时的利益得失,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只要咱能吃饱穿暖,计较那么多利益作何?难道为了跟朝廷置气,连百姓死活都不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