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边塞的民族矛盾,这可不是小事。张让得知事情始末后,心中略有窃喜,以为抓住吕布把柄,赶紧将此事添油加醋的秉奏了天子。本以为刘宏会勃然大怒,下令将吕布处死,以示对匈奴人的友好。结果呢,张让怎么都没想到,刘宏听完之后,非但没有怒气腾腾,反倒让他起诏,召吕布来洛阳面圣。伺候侍奉了天子十余年的大宦官有过明显惊愕,这还是他少有捉摸不透帝王心思的时候。清晨,长秋宫。张让迈着步子走来,途中的小黄门、小内侍见到这位大宦官,路过时无不躬身低头,敬立两旁。张让没搭理他们,一直走到长秋宫紧闭的门外才停下步履,像是随口问道:“陛下醒了吗?”当值的那位内侍官哪敢怠慢半分,恭恭敬敬的小声回答起来:“回大常侍,方才已经醒了,这会儿奴婢们正在里边儿伺候,梳洗换衣。”张让‘嗯’了声后,便不再言语,佝着身子,在门外闭目养神。长秋宫是皇后的居所,当今的皇后姓何,巧的很,和大将军何进一个姓氏。而事实上,这位何皇后与何进,也的确是兄妹关系,只不过同父异母罢了。何皇后身高七尺一寸,其家本以屠宰为业,后因相貌媚美而被选入掖庭,得到天子刘宏的临幸,并顺利生下皇子刘辩。刘宏早年曾有数名皇子,但都先后夭折,他怕皇子刘辩早逝,便将他寄养在了道士家中。光和元年,前任皇后因遭中常侍王甫和太中大夫程阿的诬陷诋毁,被刘宏废黜皇后之位,送入暴室,最终忧郁而死。光和三年,刘宏立何氏为新的皇后,并追封何氏的父亲何真为车骑将军、舞阳侯,谥号宣德。何氏能够坐稳皇后的位置,这一切都离不开十常侍的暗中推扶。从她进宫初露头角,十常侍便在她的身上下了本钱。光和四年,王美人诞下皇子刘协,何氏听闻此事,派人用鸩酒毒杀王美人。刘宏知晓勃然大怒,当场就欲废黜何氏,是张让等人跪地磕头苦劝,此事才得以罢休。何氏也因此更加感恩十常侍等人。与她那猪油蒙了心肝的兄长不同,何氏对张让、赵忠等人可谓是厚待有加,不仅赐予他们财物,还将赵忠升任为大长秋,负责掌宣皇后旨意,管理长秋宫事务,秩为二千石。所以即便何进在朝堂上跟他们不对付,张让也是一忍再忍。有何后庇佑他们,这条船就翻不了。长秋宫的大门打开,宫女们端着洗漱的盆盂从里面陆续走出。张让见状,微躬身躯,候在门外右侧。未几,身穿墨黑帝服的刘宏从长秋宫内走出,看他的神态表情,似乎心情大好。这位汉家天子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上过早朝,照他的意思就是,各地事务有三公交接处理,用不着他再去浪费脑筋。前些时日,从长安传来捷报,猖獗的凉州叛军也被董卓打得西逃而去。刘宏得知此事,哈哈大笑着,到底是一群蛇虫鼠辈,不堪一击。随后,刘宏升了董卓震威将军,令其驻守关中。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如今的大汉王朝,已是风雨飘摇。见到张让候在门外,刘宏笑问起来:“阿父,你怎么来了这里?”为了体恤张让年迈,刘宏特许过他,不上早朝的时候,张让可以留在府中,不必入宫问礼请安。“秉奏陛下,度辽将军吕布奉旨,已入京师。”在回话的那一刻,张让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毒。“哦?吕卿家来了?”刘宏听闻此事,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朝张让吩咐着:“差人将他召进宫来,朕现在就要见他。”张让领命,唤来两个小黄门,令他们速去抬宣馆,将吕布带入宫中。…………上一次面圣,吕布在抬宣馆等了好些日子。没想到这回屁股还没坐热,就从宫里来了两个小黄门,说奉了天子口谕,要带他进宫面圣。吕布自是没有推却的份儿,戴上雀羽冠,换好面圣的朝礼服,跟着两人往洛阳皇宫去了。相比上一次来的忐忑敬畏,吕布这回明显镇定了很多。走过御和道,穿过飞凤阙,进入洛阳城内的南宫。入了宫墙,两位小黄门并未带着吕布走朝临门,而是往北边的方向而去。这令吕布心感疑惑,难道不是该去崇德殿早朝面圣的么?走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两位小黄门脚步停下,吕布也见到了那位十常侍之首的大宦官。“吕将军,跟咱家走吧。”张让抬头瞅着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飞将,枯沙的声音里,透着笑意盈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吕布同样面带笑意,虚与委蛇:“那就有劳张常侍,替吕某引路。”话虽这般说着,但在吕布心里,不由的对这位老宦官,提高了几分警惕。张让在前,吕布在后。两人往前走了小会儿,冷不丁的,张让突然冒出一句:“韩悝是死在你手里的吧?”前面的老宦官并未回头,但吕布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令他极不舒坦。“张常侍说笑了,韩监军英勇杀敌,实乃我辈典范。只可惜,老天不庇,说起来,某也有护卫不周之过。”吕布大摇其头,语气里满是叹息。跟了戏策这么久,强大的智谋没学到,哄人的鬼话,倒是学了三三两两。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认,也不能认。“吕将军敢做不敢当,这可非好汉行径。”张让脚步不停,语气里带有一丝揶揄,如似在和吕布闲聊家常。“没做过的事情,你叫某如何能认。”吕布笑着应道,回想起来:“倒是张常侍,抹去了吕某平蛾贼时的功劳,这笔账,何时肯还?”突如其来的反将一军,令张让微顿下步履。他回过头来,凝视了吕布稍许,随后的语气和吕布方才如出一辙:“没做过的事情,你叫咱家如何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