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待?马腾叹息一声,微微摇头。当年若不是吕布施手相救,估计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颠沛流离的卖着柴火。后来从军之后,马腾一路高升,其中固然有他自己的本事,可世上怀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他能从底层升到权柄一方的征北将军,大多是萌了吕布的福荫。马腾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些,但这世间有的人吧,并不是都愿意像黄忠、高顺、张辽他们一样屈居人下,甘心情愿的为吕布赴汤蹈火,纵死不辞。马腾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年的升迁,使得他的野心渐生。他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贫瘠的西凉,想要爬得更高。何进、董卓、吕布……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在马腾的心间疯狂滋生增长。“或许为父是愧对了大将军,但眼下却是我马家崛起的千载难逢之机。”马腾一扫内心愧疚,目光灼灼。见父亲仍旧执迷不悟,马超拿起水壶,大灌了两口发干的喉咙,然后继续劝说:“父亲,这些年马氏族人早已摆脱贫瘠,人人衣食无忧。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穷苦,孩儿每天都要早起上山拾取柴火,父亲您也常常担着上百斤干柴,天不亮就动身,走上几十里路去长安市集变卖……那样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为何还要升起谋乱的心思?”“小时候,你常常教诲儿子,受人恩惠,当记千年,哪怕是滴水恩情,也当涌泉相报。这些,您都忘了吗!”马超的真情流露,令马腾陷入了沉默。仔细想想,现在比起当年的困苦生活,确实好上了无数倍。至于为何会想着入主关中,兴许这便是人性的贪婪。“父亲,你醒醒吧!”时间流转,马超陡然一声喝道。主公麾下能人无数,就凭父亲的头脑眼光,即便这次运气好能够夺取关中,可不出数月,关中势必会再度易主。到那时,整个马家必定会落得身死人手、举族覆灭的下场。那是马超所不愿见到的光景。主公曾与自己说过,朝堂上的争斗没有硝烟,却远比战场厮杀来的更加头破血流。战场上死也就死了,可朝堂上一旦输了,你的妻儿、父母,甚至整个家族都得与你陪葬。儿子掷地有声,马腾也被说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时候,就该韩遂登场了。相较于马腾的耿直,韩遂明显城府深沉许多,他参与过早年的凉州叛乱,北宫伯玉、边章这些叛乱头目早已身亡,偏就他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也由此可见,此人绝非表面上看似的那般和善。韩遂清楚,倘若再任由马超说服下去,保不准马腾真能回心转意。马腾不过只是枚可利用的棋子,真正野心勃勃、想掌握关中之人,却是他韩遂。“孟起侄儿,木已成舟,即便咱们现在退兵,大将军也断然不会放过咱们。”韩遂以退为进,横眉低敛,脸上露出浓浓的担忧神色。“韩叔父,这点你大可放心。”马超不知韩遂心机,转而好言相劝,他看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很是诚挚:“主公说了,只要您肯退兵,他定会留您一条性命,也绝不为难马氏族人……”“孟起侄儿,你啊,还是太年轻了!”韩遂打断了马超后边的话,摇头说着:“现在大汉局势不稳,吕布说出这话,不过是想稳住咱们,等到他解决了关东诸侯,他岂会不找我们秋后算账?纵观古今,有几个上位者能容忍叛逆者的存在?”这话倒也不假。韩遂意在挑拨,马超闻言皱眉,外人向自家主公泼脏水,他自然不悦,冷声说道:“韩叔父,侄儿追随主公多年,他的脾气我清楚,我也相信他!”韩遂还欲再言,马腾此时却将他压了下来,随后目光挪至儿子身上,眼眸里的戾气散去,脸庞上露出几许疲倦的笑意,满是望子成龙的欣慰。“孟起,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小时候为父教你做人道理,现在你懂得明辨是非,为父很是欢喜,亦是以你为荣。等会儿我便下令退兵,然后……”马腾顿了顿,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然后,你抓我去见大将军吧!”此话一出,帐内顿时沉寂无声,落针可闻。马超连连摇头:“父亲,只要您肯退兵,大将军并未叫孩儿带您过去。”马腾虽然没有许多的弯弯肠子,但他也知道,如果不将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带去,吕布心中难免会有所芥蒂。为了儿子的将来和前程,他甘愿作为儿子的垫脚石。只有这样,马超才能一如既往的得到吕布百分百的信任。“为父老了,思想上出了问题,好在你能明辨是非,这次,的确是为父错了。”马腾悠悠叹了口长气,缓缓说着。似乎在他认命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迅速衰老下去,不复以往斗志。马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不知为何,心中涌起股莫名的酸涩。“我儿,你要以此为鉴,千万莫要再犯。以后,整个马氏一族,就全靠你来撑了。”摇曳的烛火下,马腾脸上倍显沧桑。与儿子说完,马腾侧过目光望向韩遂,与他吩咐:“文约,你替我去传令西凉将士,明日一早,我们便撤军退回西凉。”韩遂见马腾果然被马超说服,顿时急道:“寿成兄,你且在好生想想,咱们为了入主关中,前后费了多少心血?如今打开关中大门的萧关就在眼前,若是此时放弃,则前功尽弃矣!”“韩老弟,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也不必劝我。当初改道入关是我的决策,有任何后果,自有我来承担,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连累与你。”马腾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耿直的愿意担下一切。可韩遂显然没有要领情的意思,既然无法说服马腾继续进军,他也不必继续伪装下去,故作和善的面孔瞬间阴沉如水,声音很冷,且尤为尖酸讥讽:“马寿成,你可真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