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两兄弟生了间隙,远在徐州下邳城的吕布仍无所知。纵观昔年逐鹿天下的各地诸侯,势力最大、也最被世人看好的袁绍、袁术两兄弟死了,白马公孙瓒也死了;刘表所在的荆州也为江东军团所破,曾经的兖州之主曹操成了丧家之犬,不知逃亡何处。至于益州的刘璋,只需遣一大将兵出汉中,根本不足为虑……统一天下,只差这最后的徐州之地。站在高坡上的吕布叉腰而立,背后战袍随着清风向后飘摆。他的脸上,除了作为上位者的威严和天下第一武夫的睥睨,还有着天下尽在吾手的志得意满。从一介不被世人看好的边鄙武夫,到现如今如日中天的大将军大司马、武昭王,其中的酸甜苦辣,吕布这几十年,全都尝了个遍。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主公。”来人闷闷的喊了一声。吕布收回思绪,目光也从远处的下邳城挪回,却不回头。单是听这声音,便知道,是华雄来了。“有事?”吕布淡然问道。华雄挠了挠头,脸上是少见的憨厚之态,嘿嘿笑着:“黄老儿他们怂我来问您,什么时候攻城?”听得这话,吕布不答,转过身笑着打趣:“你准是又打赌输了。”“武夫之间的切磋,哪有什么输不输的,较技,较技而已!”华雄老脸一红,比武输给一老头,这话哪还说得出口。黄老头也是,都这么大把岁数了,实力也没见下降多少,还是猛得一匹。“再等等。”吕布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不是,主公,您老是说等,咱们在这下邳城围困好几月,现在立秋都过了,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华雄愁苦着脸,伸手抠了抠裆下,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每当感到惆怅又不能发作时,他就会下意识的扣上两下。吕布倒是耐心好,麾下的武将们却是立功心切,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大显身手。更何况,双方兵力悬殊,实在没有跟刘备耗下去的必要。哪怕下邳城墙壁坚固,易守难攻,他们也一样能够咬碎这座坚城。等待。简直是浪费时间!然则,面对武将们的多次请命,吕布的回答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字:等。下棋对弈的贾诩和郭嘉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这一老一小两狐狸,默契十足,谁也没有点明。一团乌云,从远处的天际席卷而来。看样子,一场暴雨在所难免。见此情景,华雄就更惆怅了,连他这个军事文盲都知道,一旦大雨倾盆,想要强行攻城就更难了。相比之下,吕布却是负手而立,昂扬面向天际的脸庞上,露出了自信笑容。尽管那团黑压压的乌云在他眼中不断怒吼翻滚,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兽。“刘玄德,气数已尽。”大雨在即,吕布走下山坡,只留下一句话,盖棺定论。华雄完全是摸不着头脑,他瞅了眼天色,也不想淋成落汤鸡,喊了声“主公等等我啊”,也一溜烟的跟着跑下山去。哗啦啦!吕布下山不久,大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啪啪啪啪,落在地面,坠入水里,砸在人的脸上生疼。雨水落在地上,溅起许多飞尘,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浑浊,吕军士气随之低落下来。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一旦降下大雨,肯定作战无望,又得再挨上一段时日。等得太久,士卒们的士气已不复起初的锐气。连天的大雨浇灭了吕军的士气,下邳城的守军却因此长舒了一口大气。连老天爷都在帮着他们呐!下邳城,郡府。处理完一通事务的刘备从座位上起身,独自走到了府堂的大门口,望向远方。外边的雨水很大,时不时还伴有几声惊雷。雨水落在屋顶,沿着屋檐,如珠子般滴落在门前的青石台上,溅起细小的雨珠。滚滚的落水遮断了刘备视线,以至于他不得不收回目光,长长叹了一声:唉~“主公何故叹息?”听得刘备叹气,亲卫陈到有些不解。在他看来,天降大雨,乃是老天庇佑,迫使吕军无法进行攻城,也给他们赢得了更多可以运转的时间。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这场雨下到明年才好,反正城内的粮食管够。而吕军,在如此大暴雨下,肯定挨不到明年。刘备侧目看向陈到,自从二弟关羽、三弟张飞死后,陈到就成了他最为亲信之人。赵云虽然忠义,但私下总以公孙瓒的旧部自居,不能算是真正的‘自己人’。可以用,但同时也得防范一手。“叔至啊,你随我有多少年了?”沉思稍许,刘备慢悠悠的问上一声。陈到不假思索,认真的回答起来:“从追随主公起,已有一十九年。”“十九年。”听得这个数字,刘备低念了一声,语气有些缅怀:时间还真是快啊!遥想年轻时的自己,桑树底下织席贩履,本以为不得志的一生,却因黄巾暴乱而为之改变。颠沛流离十九载,好不容易有了一州之地,苦心经营,如今名声大显,却困居一城,使不出劲。难道我刘备,真的注定此生无为?外面的雨,越发的大了。“主公,主公……”见刘备似入魔怔,陈到低唤了好几声后,刘备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刘备微微摇头,示意陈到自己没事,同时也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大雨泥泞,地面裹染了黄泥,吕军更加不好攻城。可我这心里头,总是有股莫名的喘不过气……”本来吕布率军围城就已经令城内百姓惶恐不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更是叫刘备心神不宁。按理来说,以吕布的强猛作战风格,他早就该趁士气如虹的时候,发起攻城,根本不用等到今日。如今大雨降下,作战时机更是一拖再拖。吕布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不发,他究竟在等什么!刘备百思不得其解。可越是想不明白,他就越是觉得,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之中,有一头展露獠牙的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在慢慢靠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