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在进入未央宫之前,颍川侯刘泽之还并不想杀死建章宫主人的话,那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别无选择。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要做,那就做到彻底残忍吧!几个年轻宗室子在他的指使下,冲上前去,在太监和宫女们的惊叫声中,粗暴抢走了卫太后怀中的孩子。就连太后也被带了一个趔趄,幸亏皇后和云汐公主扶住了,才没有摔倒。卫太后脸色苍白。环顾四周,建章宫中的侍卫非死即伤,庭院和宫门都已经被死士们控制。那些面目不善的宗室贵族们,正虎视眈眈的围拢过来,紧紧簇拥在一起的她们这些人,此刻显得如此无助。“你们不要伤害这孩子……!”皇太后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她抬起头,看着落入对方手里的元丰,语气焦急,眼角已经隐隐带了泪花。被从睡梦中惊醒的元丰,还并不懂得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被人弄疼了什么地方,他眼泪汪汪的看着这边,大声啼哭了起来。“太后,这也怨不得我们。要怪,就只能怪您的那位好儿子这些年对宗室的刻意冷淡吧!事到如今,为了更好的生存,我们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秋风之中,一片肃杀之气。树上的叶子纷纷坠落,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又飘飘荡荡落在地上。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的生命有时候也不过如同这落叶一般,脆弱而单薄。“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你们恨我们母子,那就来杀好了,只是不要伤害无辜。这个孩子,还有皇后,以及这些宫中的人,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你们还有一点儿仁慈之心,就请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听到养尊处优的皇太后竟然流露出哀求的语气,宗室亲贵们不仅没有感到怜悯,反而更加嚣张兴奋起来。曾几何时,这个以才情和容貌而名动天下的女子,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她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宽容,还有其他后宫妃嫔所没有的幸运,在这座宫中以超然的地位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和她的皇帝儿子一样,对大多数宗室亲贵从来都不假以辞色。早就有不少人暗中嫉恨已久,只是碍于卫氏的强大,一直隐忍不发。如今掌握大权的卫青已死,那么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太后,您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夫一点儿都不感到奇怪。呵呵,真是妇人之仁啊!她们能不能活命,就先别去考虑了,还是先多想想自己吧!”颍川侯冷冷的笑着,他看着当年冠绝当世的卫子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快意。万千荣耀,不过如此。这样一个人能够死在自己手上,让他有莫名的畅快。他使了个眼色,两个自告奋勇的宗室亲贵手中拿着三尺白绫,走上前去,丢在落满一地的黄金树叶上。“那么,太后是要自己了结呢……还是需要我们兄弟来帮忙?”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桂树的枝叶缝隙,落到那白绫上,惨白的是如此刺目!云汐公主紧紧的抱着自己母亲胳膊,大声哭泣起来。皇后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她鼓起勇气大声说了一句。“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要逼杀太后,简直是、简直是……。”她在气愤之余又惊又怕,却终究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们也纷纷哭声一片。只是他们在那些持刀死士的控制下,根本就无能为力。卫子夫一生清贵,岂容受辱?死到临头,反而不怕。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淡淡的笑了起来。岁月无情,春光易逝。虽然红颜不再,但她倾眉一笑之间,仍可见秋韵之美。“不要怕,你和琚儿还有素汐都已经长大了……就算这时候死去,母后也已经没有什么牵挂的。好好活下去……!”看到自己的母亲伸手去拿那条白绫,云汐公主如五雷轰顶,她感觉到天都要塌了下来,用手扯住她衣襟,禁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声喊着。“母后!不要啊……呜呜呜!”看到卫子夫甘愿自缢而亡,以颍川侯为首的宗室亲贵们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果是他们动手,心理上总是有些障碍。而对方选择自己去死,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又一片落叶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手背上。手掌中的白绫柔软在握,映入眼眸的那片黄叶,却如同金色的过往,风华绝代,从此再不可得。略微弯了一下腰的卫子夫叹息一声,耳边却忽然听到地面上传来一种非同寻常的声响。她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后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建章宫大门之外。几乎与此同时,许多人都听到了动静。就像是大晴天里忽然响起的闷雷滚落到了地面上。由远及近,眨眼之间,卷地而来!“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骑兵……进长安来的细柳营兵马不是在未央宫外守卫吗?难道是刘左车将军他们回来了,不会这么快吧?”颍川侯刘泽之满腹狐疑的问身边的其他人,大家一起摇头,纷纷表示不清楚。正要吩咐人出去查看究竟时,却看到有先前布置在朱雀门口的人已经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路大喊着。“不好了!大事不妙……有一支自玉门关而来的骑兵从西城而入,直驱未央宫,现在、现在……他们已经进了朱雀门了!”什么?!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在场的宗室亲贵们无不大吃一惊。别的不用多想,只听到“玉门关”这三个字,就可想而知这支骑兵的来历为何了。“谁放他们进入长安的……为什么不拦住他们?守卫永宁门的细柳营兵马呢?真是岂有此理!”一种危险的感觉莫名涌上心头。颍川侯大声怒喝着问道。而来报信的人仓促之间却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究竟,更不知道早些时候永宁门外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却知道,从天而降的那支骑兵是什么人。因为,他们的铠甲装束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大宗正……来的是赤火军!永宁门守军恐怕没有胆量能够拦住他们……。”听到报信者的补充说明,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随着西征军团出征西方大陆的赤火军骑兵忽然杀回长安,毫无疑问,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一定是知道了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所以才星夜赶回来的。“马上组织起来,堵住宫门各处……准备应战!赶快去命令未央宫外的细柳营兵马,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朱雀门半步……!”察觉到危险来临的颍川侯,已经先顾不得处置眼前的事了。相比起卫太后的生死,即将来临的新一轮较量,才更加重要。只不过他的命令刚刚说出口,就已经有些晚了。建章宫门口一阵大乱。在一片兵刃撞击和惨叫声中,一匹神骏非凡的战马踏阶而上,直接从大门口踩着躲避不及的身体飞纵进来。那马长声嘶鸣,声若龙吟,马蹄停住。在纷纷后退的死士面前,马上身影娇叱一声,横枪而立,一双冷眸如电,直扫过来。“霍去病……原来是你!”当年在整个长安面前连败十八将而夺取将军印的巾帼英雄,宗室亲贵们当然都认识。虽然她后来恢复了女儿身,并且因为种种原因逐步退隐出军中,但当今天,她再度披上那袭火红战袍的时候,仍然是身姿飒爽,英武非凡。“一群乱臣贼子!也配跟我说话?更何况,世间已经没有了霍去病这个名字。我是云冰,你们的表演到头了,受死吧!”长枪尖头,点点血迹。束发立马的女子不屑一顾的看着神色各异的作乱者,眼睛里尽是睥睨之色。“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趁此机会去杀了她……难道要等到赤火军冲进来,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吗?”听到颍川侯气急败坏的命令,没有人敢再迟疑。当初的冠军侯虽然威名远扬,但那是在战场上。现在眼前只不过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女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刀枪剑斧,杀声如潮。没有什么好说的,也许,唯有杀戮,才能最终解决问题。并不算宽敞的庭院中,云冰顺手把长枪插入地面。纵身跃下马背之际,红芒闪烁,赤火剑出鞘,一轮血雨如注,中剑者纷纷倒地,或死或伤,痛苦挣扎。这一次的激战,却比刚才更加惨烈。颍川侯刘泽之和宗室亲贵们在后面看得清楚。见对方如此厉害,情势有些不妙。他皱起眉头,耳边听到小元丰在哭闹不停,心中焦躁,一把把他抓了过来,顺手拔出宝剑,厉声喝道。“住手!否则,老夫就把这孩子斩成两段!”拼杀暂停,赤火剑收敛了锋芒。云冰透过眼前的刀锋与剑芒,她看到了那个被敌人抓在手中的孩子。那是元召和素汐公主的儿子。她宁愿自己牺牲,也不会让他伤及分毫!“老贼!你想怎么样?”“老夫只是想看看,你手中剑杀别人快,杀自己也会不会这么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