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直到人生中的某一分某一秒,你才会知道你有多喜欢一个人。
如果你还是不知道,不怕,命运会教你知道。
下午两点钟,我化好妆,拿出那条见乔诺家人那天穿的粉色连衣裙穿上,套上一件黑色外套,匆匆出了家门。表面上看起来,我似乎仍旧是那个处变不惊的我,可事实上,我的内心没有一刻不在翻江倒海。我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甚至想要和他拥抱,接吻,想要永远靠在他肩膀上不去想纷纷扰扰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我内心压抑到极致后的一种奢侈的想象。
我其实知道,这次会面后,很可能以后我们都不能够再见面了。所以,即便离开,也要留给他最好的一面。我不能让他看到那个神情枯槁,被灾祸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自己。
按照约定,我来到关夏指定的那间包房。这间包房是这个咖啡厅最为隐蔽的地方,如果不是老客人,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角落还有这样一个包间。
也对,现在情况这么特殊,见面当然要隐蔽。
点了他爱喝的咖啡后,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等他。但与我所料有偏差的是,来见我的不只有他,还有关夏。
关夏走在前头,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形,直到二人走到我身前,我才看清乔诺的脸。
他瘦了,似乎比我瘦的还要多。他身上随便套着一件米色毛衣,穿着一条深灰色的裤子,见到我,那双如琥珀般明润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而我也用同样的目光回望着他,我们之间没有言语,却像把所有言语都说了一般。
“你们俩长话短说,大概最多十五分钟。”关夏抱着双臂,转而对乔诺说,“我可是冒着风险把你带出来的,你别坑我。”
乔诺点点头,我却再也忍不住,开口问他:“他们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
他笑了笑:“算是软禁,他们怕我做傻事。”
他总是这样,心中酸甜苦辣从不与他人说,只愿意自己默默吞下。明明过得差极了,他也仍旧要笑着给我看。
“那天我联系不到你,就去你家找你,你父亲告诉我你可能是去你妈妈那儿了,所以我按照地址就去了,结果发现你处在危险中。我的确太冲动了,是我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当时我回到车里,打算报警,我以为我会很痛快地做出决定,可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弱点。”
“那个时候,我想到,我可能真的会——”
“所以,我犹豫了一下,我打了电话给我父亲的助理叔叔,我让他先帮我找好律师,但没有告诉他我发生了什么。可我实在太低估他了,他察觉到不对,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父母。也就是这个间隙,董铭阳出现了。警车随后出现,和警车一起出现的,还有我父亲的人。我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极为严谨的人,他知道我要找律师,就察觉我可能牵扯到一些纠纷当中去,他不容许任何人毁了我们家的前程,所以他抢先一步把我带回了家。得知来龙去脉后,他在第一时间把我关了起来,后来的事,我也是听关夏告诉我的。我以为我能斗得过他,但事实上,我根本无力和他抗衡。上次我偷保镖的电话找你,被他发现后,他更是暴怒,直接要把我送出国,也正是这个间隙,关夏好不容易才答应我,要帮我逃出来。”
“对啊,我们俩刚从机场过来的。乔诺装病上厕所,乔装易容才脱身。”关夏在一旁补充。
听到这些平静的描述,我的脑海里已经脑补了所经历的一切惊心动魄的过往。这一刻的他无比内疚,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无法原谅我自己。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被牵连至此。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如果他不出现,可能现在躺在重症病房的人就是我了。
我苏静安究竟何德何能,把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的人生牵连成这样。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至此,我当初怎样都不会去接近他。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既然已经这样,就交给我们自己去解决吧。”我忍着眼泪,笑着宽慰他。
“我很好,你放心,我很好。”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静安,你会等我吗?”他郑重其事地问,关夏莫名的神色开始紧张起来,但他什么都没说。
“你爸爸跟我说了,说我和你的关系到此为止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我想了想,和我恋爱的人是你,所以他说的话,在我这裏不作数的。”
听我这么说,乔诺原本紧绷着的脸倏尔松懈开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我很少看到一向冷淡的他能笑得这样浓墨重彩,像个得到了想要东西的孩子。他握住我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顿了顿,说,“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呢?”
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这句话是一句信号,代表他要有所动作,但我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我们都明白,如果我们想在一起,我们势必要失去很多。
“我和苏远脱离父女关系了。”我强颜欢笑,“我不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了。”
他眼眶湿润,叹了一口气,然后欣慰地点头,“好,好。”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乔诺是我的灵魂伴侣。他说的话,我能听懂,不需要他过多解释,而我所想的,他也能第一时间领悟到。
我与他之间从来不需要多言,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心裏的话就已经翻越了千山万水。
也正因为这样,一旁的关夏一头雾水,不太懂我们俩在说什么。他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手表,“乔诺,时间不多了。”
乔诺冷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手机递到我跟前。他看着我笑,可是那悲伤的样子,比哭还让人难受。关夏在一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去外面抽根烟,你们俩自行解决。”
说完,关夏起身离开包间,把我们两个留在这。
乔诺默默地把手机放在我的手掌上,他怕我不去指证他,所以要我亲自做这件事,他才安心。我僵持着动作,特别想哭。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静安,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生活。”他柔声嘱咐,我却不想再抬头看他,我怕我忍不住洪流般的眼泪,怕心底的恐惧与绝望全部倾泻出来。
“我不要你欠着别人,我宁愿你欠着我。所以,董铭阳不能有事,否则这一生,我和你就没办法携手同行了。我这辈子没动过什么粗,唯一一次,为了自己爱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信服命运,所以你不要自责,真的,静安。”
“指证我,还董铭阳清白。”他重重地捏住我的手,“我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是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