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一架侦察机在诱饵舰队以东180海里的洋麵上发现了正在西航中的八艘航母,七艘战列舰和十来艘巡洋舰。
这个晴天霹雳传到联合舰队司令部是正午时分,人人都傻了:怎么回事,是误报了战果还是美国又来了新的航母舰队?反正不管是哪种,全是噩耗,这一下日本人可真的没了活路了,草鹿参谋长急了,要拼命了。草鹿的拼命方式也别致,向第二舰队的栗田健男发报,要他带着大和武藏来和鬼畜打炮战。
栗田健男看到电报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二舰队在哪儿?在林加锚地,在新加坡的南边,苏门答腊的北边,到台湾以东光赶路就得个把星期,这丰田长官是不是疯了(当时不知道这份电报其实是草鹿参谋长发的)不管怎么样,命令总是要服从的,这就准备出发上路。
再说志摩清英带着第五舰队南下打扫战场,但越走越觉得疑心生暗鬼,不对头。志摩中将不是船油子出身,是搞通讯的工程出身,船开的不怎样,但监听有一套。他听出鬼畜的电讯方向似乎在往北走,就多了个心眼,先向西,就在这时两架格鲁门战斗机从头顶飞了过去,“舰载机?这不明明美国航母还在嘛,赶快转头北上”正在此时联合舰队的也来了新的命令,说是不用去追鬼畜了,先到台湾马公去待命。
这边哈尔西发现没人来围观也就只好气鼓鼓地掉头往菲律宾以东太平洋麵上走,准备和麦克阿瑟一起去打莱特岛去了。
因为狡猾的哈尔西在诱饵舰队里混了两艘轻型航母在裏面,所以从台南前去“最后一战”的一百多架飞机又损失掉了三十几架,加上又已经发现了正在航行中的美国航母编队,联合舰队只好重新审核战果,这才得出新的结论:在最好的情况下大日本帝国也只就击沉了四艘美国航母,美国航母舰队大部分还健在。
但是已经发了的捷报怎么办?现在再改口有点不好意思,事关海军名声,就将撒谎进行到底,干脆在19日以重新统计战果的名义把前两天的战果速报再肯定一遍,连陆军带国民一起骗到底。
但是骗人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就是海军的陆基航空兵现在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陆军知不知道海军在骗人?陆军不知道,但陆军有人猜出来了海军又在胡说八道,就是那个参谋本部二部(情报部)欧美课的情报参谋堀荣三少佐。台湾近海海战的时候,堀荣三正好要到菲律宾去讲课,讲他研究出来的美军登陆战法。小少佐出行没人派专机,只好到海军去找顺路机,所以当时他人就在海军鹿屋机场,把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堀荣三不是搞航空出身,但是他老爷子堀丈夫中将干过陆军航空总监,是山下奉文和东条英机的前任;而原来在新几内亚岛上当第四航空军司令官,后来是最后一任陆军航空总监的寺本熊市中将是他们家邻居,俗话说木匠的孩子会使斧,堀荣三对航空这行不陌生。
再加上堀荣三进参本后到菲律宾,所罗门,新几内亚岛上全去考察过,在新几内亚岛上他亲眼见过美国军舰的对空炮火是怎么样的像一张天幕似的猛烈,飞机根本就进不去。在维瓦克,寺本熊市中将对他讲过美国航空兵力的先进,在拉包儿,今村均大将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他控诉海军谎报战果,害得他把第六师团送到了布干维尔岛那块死地上去的罪行,反覆警告他千万不要听信海军的什么“战果”因此堀荣三根本就没有相信海军公布的战果,而是拉了两个飞行员问他们的速度,飞行高度,投弹角度,当时的周围能见度,美军炮火,云量等问题,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满意地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于是堀荣三得出这么个结论:“这些飞行员能够挣扎着活着回来就已经耗尽全部能力了,他们没有时间瞄准,也没有时间观察战果,他们的话不能相信”并且向参谋本部情报部部长有未精三少将电告了此事以后才去菲律宾。
这份电报被作战部参谋濑岛龙三少佐销毁的事情在《有一类战犯叫参谋》裏面说过,这裏不再重复,问题是堀荣三到了菲律宾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这裏需要划出点篇幅来侃侃“情报”因为牵涉到对“情报”的理解,在这裏不准备展开这个题目,这个题目一旦展开弄个多少万字估计都收不了笔,只是简单地列一些例子出来。笔者再三所强调,“日军轻视情报”有不少朋友对笔者的这个结论抱怀疑态度。“轻视情报”到底是什么意思?笔者在《有一类战犯叫“参谋”》中谈了一下日本陆军的情报系统,实际上日本陆军的情报系统比海军的还要好,所以在这裏要谈一下说明一下“情报战”首先,什么是“情报”被公认的情报战鼻祖,同时最有效地开展过并且还在展开情报战的是英国人,美国人的情报战能力也是总所周知的。有一个巧合,西方语言里对“情报”有两个不同的单词的就只是英语,英语里分别有“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这两个都含有“情报”意义的单词,现在其他语言中的区分都是从英语来的,这可能就解释了英美在情报工作上领先的文化原因。
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不一样的,前者中文译为“信息”指的是断片的事实和知识和获得这些事实和知识的过程,后者才译为“情报”是一个从得到的信息中勾画出对象全貌的过程。对笔者再三强调“日军轻视情报”表示不理解的朋友实际上没有是分清楚“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的区别,把日军对于收集信息的热心和能力混同于了日军分析信息从而提炼出有用的真正的情报这一过程,笔者不是什么“五毛”党,但必须说现代大陆中文能够区分“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这两个词的意义是非常大的。
前几年日本通产省曾经考虑过从中文里引进“信息”这个字用来替换现在日语中用来翻译“information”的“情报”结果后来被人反对,说没有见过这个字,瞎用起来混乱更大而作罢,其实这就是一个文化现象。当时的防衞厅和自衞队都坚决支持通产省,说当年把这两个字混为一谈吃过的苦头实在太多了。
中国学生对“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的区别都很清楚,因为一直就是分开来的用的。但你就是不容易对日本人说明这两个字的区别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到现在“information”和“intelligence”在日文中还都是“情报”不少大学里有“情报科学”这个学部,其实这是“信息科学”学部,搞IT的,不是说日本那么多大学生准备去做特务当间谍。在政治军事领域实在遇到不区分不行的时候就直接了当地用片假名外来语,既然无法让你搞明白就干脆把你搞糊涂。
比如说在电影中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场面:黑风楼的鬼子出发去扫荡土八路,一个胖翻译在炮楼门口买了盒烟卷,说一句“去高家庄”卖烟卷的大叔把肩上搭的毛巾一抖,一小屁孩子嗖嗖地爬到树上挥了挥手,顿时一连串的消息树都倒了。后来鬼子在赵家河子就遇上了打埋伏的八路。
有首歌是这么唱的:“1943年,八路军就拉大栓,瞄了一个准,打死个翻译官”仔细想想,这瞄的不太准嘛,怎么没打死猪头小队长,毛驴太君或者猫眼司令什么的,估计不是山里下来的老八路,只是些土八路。
虽然有点搞笑,打鬼子哪有那么容易?但这个过程其实很直观地说明了情报战的全过程。
“鬼子出了炮楼”这只是一个信息,有可能去扫荡,也有可能就是去打靶,还有可能是去找花姑娘。就是去扫荡也不一定去高家庄,也可能去马家河对不对?这时胖翻译官给出来的信息就更加精确一些,但是胖翻译说的话到底可靠不可靠?或者有没有可能是猪头小队长有意散布的假情报?比如《平原游击队》裏面的松井就打过李向阳一次回马枪。所以老八路们一定要根据鬼子出了炮楼和胖翻译说去高家庄这两个信息,加上平时所掌握的猪头小队长的行动规律和胖翻译的可信度来判断鬼子是不是来高家庄,最后才能决定是不是能在赵家河子打埋伏。
这就是信息和情报的区别,日本人在收集各种信息方面是很有一把能耐的,特别是日本陆军。日本陆军的主要目标是中国和苏联,所以在收集中苏情报方面不遗余力,而且成果也不小。日军在瓜岛被美军蹂躏得死去活来,大家都说是日本人的情报工作太差,没弄明白鬼畜们怎么回事就和鬼畜们干了起来。但有一个事实可能会让人们吃惊:瓜岛上的第17军司令官百武晴吉中将实际上是情报参谋出身,而且是很优秀的情报参谋。他是密码专家,专门在波兰受过训练,1931年百武晴吉在任哈尔滨特务机关长的时候就一直在监听破译苏联陆军密码,1934年左右破译苏联红军密码成功,1941年又破译了苏联空军密码,很长一段时间内关东军一直能够自由偷看苏联红军的来往电报,这位百武晴吉在关东军当情报参谋的时候,弄出了可以在一公里的距离上探测苏联军用电话线的微弱电流来窃听苏军电话的装置,你能说他们不重视情报?但这只是“信息”而已,如何运用这些信息来为战略决策服务才是情报工作的关键。
说来很奇怪,海军是技术军种,应该在现代科技上领先于陆军才对,而日本海军在电子方面就是不如日本陆军。日本陆军的密码从来没有被破译过,日本陆军使用雷达也比海军早。在负责搞无线电侦听的“特情”方面,陆军更是远远走在了海军前面。
到现在还是这样,军事情报的中心就是密码。当时没有计算机,信息流的加密解密过程比大家现在能够想象的还要复杂困难的多。一般估计太平洋战争时期日本陆海军和政府部门和密码有关系的人员总数可能超过八万人,人数超过四个甲级师团。
“鬼子出了炮楼,儿童团放倒了消息树”这是一个信息的流程,“消息树被放倒了”就是一个密码,代表的意思就是“鬼子出了炮楼”但猪头小队长如果已经破译了这个密码怎么办?土八路就打不了埋伏了。更进一步说,如果猪头小队长打一场情报战,抢先放到消息树的话,那就是皇军来打土八路的埋伏了,密码就是这么重要,太平洋战争情报战的中心也就是双方在玩密码。
战后来日本调查的美国陆军情报局(Military Intelligence Service,MIS)得出的正式结论是“日本没有能够破译英美的高强度密码”以后很长时间内人们都用这句话作为结论。但是这句话在进入1970年代以后引起了人们的怀疑,因为有人在当时防衞厅防衞研究所所保管的旧日本军资料内发现了有类似于破译记录的纸片,经查证以后发现是美国人的外交电报这件事才提到光天化日之下。
陆军特情部长,陆大41期首席西村敏雄少将在1945年8月12日集合特情部干部召开全体会议,提出了“解读密码的所有资料不留一张纸片,有关机械全部破坏”的要求,以后三天东京杉并区高井户的陆军特情本部浓烟滚滚,机器设备破坏到每一颗螺丝钉。陆军特情部这个部门的名字从陆军编制表上被抹去,主要人员不是从陆军名簿上被抹去就是被安排了假履历。
全部完成以后,特情部全体人员集合在特情本部大院里聆听天皇的玉音放送,听完后西村少将进行了最后训话,接下来就是全体有关人员按照已经安排好的履历转入地下,从此日本陆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特情部”解读密码的特情部又不是731部队,不属于战争犯罪行为,为什么日本人要如此掩盖?笔者能够想象出来的理由可能是因为日本人到最后失败了以后才更加清楚地知道了失败的原因:如果还想再次跃起,还想再战的话,他们知道最不可缺乏的战力就是这个特情部,所以他们要尽全力掩盖掉他们在密码战中的表现,他们不想让美国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的能力,因为美国人如果知道了这一点肯定就会全力以赴地加以破坏,特情部门人员可能不至于会受到人身伤害,但肯定日本不会再次拥有这种能力。
这就是一直到1970年以前始终没有人提起日本人到底在密码战中达到了什么位置的原因。
但是美国人和英国人知道日本人进行过这类活动,而且大概知道日本工作的进展情况,因为英国人在纳粹德国的档案里发现了来自日本的英美情报,而除了密码已经泄密之外无法解释日本人如何能掌握此类情报。战后美国陆军情报局负责调查日本密码战的是一位中校和一位上尉,他们只找出来了陆军次官秘书广濑荣一中佐,但是广濑中佐的反审讯能力让美国人无法得出结论,或者无法得出正确结论,因此只能先得出以上结论。
美国人真正开始找到特情本部的人还是在1949年以后的事了。
其实日本人从很早开始就在从事无线监听和密码破译工作,最早可以追踪到日俄战争时期的日本海军。当年为了捕捉在日本沿海神出鬼没的那支“浦盐舰队”位于静冈的日本海军无线电信所就开始监听浦盐舰队的无线电波。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日本陆军开始了大规模的密码破译工作,1920年左右日本人在波兰人的帮助下开始了破译苏联密码的工作。苏联人的密码经常被日本人破译这是事实,但苏联人经常更换密码,这样日本人又要从头干起,所以日本人阅读苏联人电报永远是断断续续。
后来参谋本部第三部(总务部)第7课(通信课)里成立了以百武晴吉为班长的暗号班,开始了有组织的破译各国密码的活动。暗号班最早破译的是强度最低的美国灰色外交密码,后来在1934年左右破译了美国棕色外交密码,一般认为强度最高的条状密码(strip code)也被日本破译成功,证据是德国人从日本人得到的情报的原始出处是美国国务院用条状密码发送的,破译的过程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据堀荣三说,日本陆军已经接近于破译美国海军密码,起码达到了80%,美军陆军的密码曾经被日本南方军破译过一次,但不久就被美国人发觉,改换了密码。因为战败时参谋本部销毁了一切有关文件,所以现在已经无法准确判断具体内情。
日本陆军对中国各种密码的破译也下了大功夫。1928年左右张学良的通讯密码已经被日本人破译,1931年9.18事变时被授予金鵄勋章的名单上有一位名叫工藤胜彦的大尉,是参谋本部派到关东军帮助搞无线监听的,这也是特情人员获得到的第一枚金鵄勋章。
照日本人的说法,从张学良到蒋介石就没有密码的概念,就是明码,他们全部是使用四位阿拉伯数字对应一个汉字的简单编码,甚至都没有简缩码的概念。只要使用最简单的频率分析法就可以很简单地加以解析,而国民党起码在中日战争的全过程使用的就是这种明码。
1937年卢沟桥事变以后,企图不扩大事态的近衞文麿派出的准备和蒋介石政府谈判的宫崎龙介和秋山定辅分别在神户和东京被捕的原因就是因为蒋介石政府所使用的密码在1936年就已经被日本陆军所破译,所以近衞文麿和蒋介石政府之间来往的密电全部被参谋本部知悉,才采取了釜底抽薪的行动,使日本政府不扩大事态的希望破产。
光1940年宜昌战役时中国军队就有120份有关作战的电报被日本军破译,中国军队的所有作战行动及其作战意图均为日本人所知晓。日本陆军一直到1941年2月28日才第一次破译了中共的密码,但立即被中共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