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当然，也没什么好感。从导演和制作人的角度来说，迈克尔·摩尔是个称职甚至出色的纪录片导演，别的不说，去年他制作的那部关于枪械问题的《科伦拜恩的保龄》纪录片，在上映后为他赢得了许多赞誉，通过将俄克拉荷马爆炸案，和科伦拜恩高中屠杀案的采访片段与新闻报道、演讲，还有许多枪击事件交织的剪辑在一起，给人强烈的冲击感，这大概也助长了他的野心，于是将目标对准了911事件。

在阿德里安看来，迈克尔·摩尔按充其量就是个，按前世的话来说就是个清流，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挑刺，通过挑政府的刺来彰显自己。因为这种事情非常简单，而且只要把握得住底线，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的，想要找的话总能找到漏洞，而政府向来就是被挑刺的对象，尤其是美国总统本就起着靶子的作用。

找问题容易，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清流们来说，这既不是他们擅长的事情，也不是他们想要管的事情，他们只要挑刺就行了。当然，也有人会提出一些解决的办法，但基本上都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如果真的实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当然，清流们肯定不会承认这点，他们只会狡辩，出问题那是解决方法没有落到实处。

除此之外，迈克尔·摩尔的纪录片虽然提问题很尖锐，但要说有多公正却不见得。纪录片也是人做的，而人总是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的欲望，拿尚还在他脑袋里的《华氏911》来说，揭露布殊家和拉丹家的关系没关系，认为世贸大厦的倒塌有问题也没关系，但是说这是美国政府干的……

之前就说过，这个可能是有的，只是几率非常低，低到可以忽略的地方，因为一旦被证实，美国的建国基础很有可能被动摇。可记忆中，纪录片就差指名道姓说是政府自己导演了这场灾难，可偏偏所有的证据，比如世贸下面被转移的金库，又或者军方有防衞世贸的计划等等，全都似是而非的。

如果换成是阿德里安，要是真想为遇难者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话，肯定是冲政府玩忽职守而去。毫无疑问，政府事先肯定有收到过情报，但是出于某些原因，插手中东或者狙击欧元等等，放任了恐怖分子的行为，结果造成巨大的灾难。

只要这些东西被证实了，政府少不得要脱层皮，布殊很可能成为第四个被弹劾的总统。可摩尔偏偏做出了这样的阴谋论，如果不是今天的见面让阿德里安对他有了个直观的印象，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CIA或者FBI的卧底呢。

当然，他会这样阿德里安也理解，完全的理想主义者要么早死了，要么在社会里碰得头破血流后改变自己。不过摩尔终究还是起了些积极意义，至少让公众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某些问题，而且不管所说的内容是否属实，但他确实很敢说。

“见鬼，怎么会变成这样。”韦恩斯坦坐回座位抱头哀叹了声。

“你和迈克尔·摩尔的关系似乎很不错。”阿德里安不动声色的问。

“是的，99年的时候米拉麦克斯帮他发行过电影。”韦恩斯坦解释了句，跟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好了，哈维，别告诉我，你支持他制作911的纪录片是因为良心发现。”阿德里安也不再兜圈子，毫不客气的揶揄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是良心发现？”韦恩斯坦当即反问，不过随后就举起了双手，“好吧，我只是觉得这个题材很有价值，尤其是迈克跟我说了他的构思之后，或许还有些粗糙，但制作出来后肯定会引起轰动。”

说到这裏他眨了眨眼睛：“顺便还可以给总统先生一点颜色看看。”

尽管00年年末，因为收购AT&T Broadband而和布殊家族搭上了线，在小布殊最后冲击总统宝座的时候出了一把力，但在一年多以后已经慢慢的淡化甚至转冷。克劳德和教父要偏向民主党一些，而相比起来，白宫肯定更加喜欢和政府关系更加密切的新闻集团，所以这种情况是无法避免的。

而这些韦恩斯坦是知道的，毕竟之前让他帮忙公关的时候，阿德里安是授予他全权，允许他充分调动资源，尽管有些机密东西他了解不到，但和布殊家族的关系的变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这就是韦恩斯坦说那句话的原因，他也是支持民主党的，又可以用这个借口将阿德里安拉进来——当然，这绝对不是他唯一的理由。

“是吗？”阿德里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仅如此吧，哈维，这可是提升米拉麦克斯声望的好机会，做别的电影公司都不敢做的事情，顺便还能让我们给你们背书。”

韦恩斯坦嘿嘿笑了两声，并没有因为小心思被揭破而感到难堪。

“你给我出了个难题，哈维。”阿德里安坐直身体，“你应该清楚这是个多么大的麻烦。”

“我只希望AC传媒能在发行上给予一定的支持，仅此而已。”韦恩斯坦解释地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阿德里安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我们毕竟是大企业，哪怕以中立面目出现，在这种事情上面多少要考虑政府的反应，尤其是在911之后。”

韦恩斯坦沉默不语，阿德里安也知道这样是说服不了他的，将米拉麦克斯做大做强一直是他们兄弟的心愿，如果能顺利发行摩尔构思的这部纪录片，一定会引起轰动效应，而做到其他大电影公司做不到的事的米拉麦克斯更加耀眼。

前世裏面，韦恩斯坦兄弟之所以和艾斯纳反目，最后从米拉麦克斯出走，就是因为擅自发行了《华氏911》，所以想要让他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条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嘛。

“想听听我的建议吗？”半晌后阿德里安悠然问道。

“当然。”韦恩斯坦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没有AC传媒这种具有实力的大集团背书，米拉麦克斯是承受不了单独发行的庞大压力的，所以哪怕有一丝机会取得阿德里安的支持，他都会想办法争取。

“很简单，你可以继续投资摩尔先生的这部纪录片，而且可以做得非常精致，超出预算的话我还再可以帮忙一部分。”阿德里安说到这裏露出个坏笑，“然后，拿这部纪录片去参加明年的戛纳电影节。”

韦恩斯坦先是一愣，跟着慢慢裂开了嘴。

“我喜欢这个主意！”他脸上挂起和阿德里安一样的坏笑。

以法国人一贯的尿性，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给美国政府脸色看的机会，所以摩尔先生有很大可能获得一座金棕榈，而因此拥有了巨大口碑的纪录片再想要在美国发行就容易的多了——事实上前世里的《华氏911》就是这样干的。

“不过有一点我要申明。”阿德里安忽然伸出手指摇了摇，“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知情！”

“嗯？”没有反应过来的韦恩斯坦再次愣住了。

“所以，当米拉麦克斯发行这部纪录片的时候，AC传媒将给予你们一定的指责，并计划对你们的自作主张做出惩罚，而且，克劳德也和你们兄弟产生了一定的矛盾。”阿德里安慢悠悠的一字一句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韦恩斯坦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这不公平，艾德！”他苦着脸叫道，一张胖脸皱成一团。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哈维。”阿德里安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