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送花(2 / 2)

蕙娘白了她一眼,“我身子沉重,他又是个男丁,和我年纪也差不多,哪能那么随意搭话……”

“这不是现放着,票号的事……”绿松轻声嘀咕,“不过,您顾虑得也有理,姑爷虽然性子阔朗,可这种事谁都说不清,没准,他还是个醋坛子呢——”

自从洗脱了通房的可能,绿松行事,渐渐像从前一样大胆,她这是在调弄主子呢,蕙娘被她闹得没脾气,“我懒得和你说!”

虽说有了身孕,可脑子却不会因此停转,尤其是现在,丫头们把家常琐事全都承包过去,石英借绿松不在,可了劲儿地献殷勤,甲一号里裡外外,被她打点得妥当万分,连给蕙娘挑毛病的那点余地都没有留下。至于拥晴院送来的燕喜嬷嬷季妈妈,她背景是雄厚的——太夫人陪房之女,当年在良国公之妹,权仲白姑姑身边伺候过的,这位长辈去世之后,因没留下儿女,一众陪嫁或者四散,或者留在夫家,太夫人是亲自点名把她给要回来了……越是这样老资历的下人,就越是安分,季妈妈过来以后,也就跟着江妈妈一道饮食起居,按时到蕙娘跟前请安,别的时候,连门都不经常出。

权仲白每天三餐都在甲一号吃,蕙娘早上起来吃药,他都跟着喝一勺……安保工作做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瞎担心的了,京城万分平静,冲粹园平静万分,在如此一潭死水之中,焦清蕙真有几分无聊了……

和她不同,雨娘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山上有一片小空地可以骑马,权季青天天带她去学,据说也是经过家里首肯的:东北苦寒之地、民风剽悍,骑术在身,也是多一重准备。蕙娘自然不做恶人,令人为瑞雨准备了一匹驯顺的牝马,也就不再过问。除了学骑马之外,还能时常泛舟湖上,枫林赏秋……不过一个月工夫,小姑娘脸色红润了、身量长高了,对蕙娘的笑脸都多起来。蕙娘看着她,也觉得她怪可怜的:纵使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可那又如何?权瑞雨的快乐,只寄托在这么小小的几桩游乐上,可见她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虽不愿上船颠簸,可得了闲,和瑞雨一道在湖边走走,拿钓竿钓几头鱼,编几个花篮、织几顶草帽,这还是能做得到的。这天两人站在一处,她就和蕙娘闲话,“今天是吴家、牛家办喜事的日子,只可惜不知如何热闹了。”

“你出嫁的时候,只会更热闹。”蕙娘随口说,想到吴兴嘉的做派,亦不禁微笑,“不知道嘉妹妹今日戴的,又是哪双价值连城的镯子呢?”

“不会更热闹的。”说到她的婚事,雨娘倒有几分心事,她阴沉地望着水面,有些黯然。“我们家和吴家不同,行事不求高调。尤其崔家就更讲究韬光隐晦……别说和嫂子比了,就是和吴姑娘比,嫁妆肯定也是有所不如。”

这是权家长辈的事,蕙娘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笑道,“别的不知道,你的镯子肯定比她的好。一会跟嫂子去选一对,也算是给你添箱了。”

以她的身家,随意装饰,都能令人眼前一亮,瑞雨早不知拖着玛瑙,磨了多少衣样子过去,可首饰她从不曾索要,即使蕙娘要送,也都为她婉拒。今天话赶话说到这裏,蕙娘显然是真心要送,她不好再回绝了,却仍不肯就拿。“那就先多谢二嫂……等我出门前,再来选吧。”

“你娘教你,倒是挺严格的,简直都有些古板了。”蕙娘不由失笑,“和二嫂你还这么客气,真是讨打。”

“是教得严格。”雨娘今天情绪不大高,“说是多学一点,以后受用一生。就是这一年半载,朝鲜话就没有少学,那么蛮夷之地的言语,磨牙死了,我要是学得慢一点,还有人打掌心……”

这不是蕙娘第一次听说,可谈起来,她还是有些不解,“其实崔家人虽然说是驻守北疆,但他们也就在沈阳一带驻扎呀,那里离朝鲜是近了点,可也还算繁华,居民开化,汉人不少,不会说朝鲜话也碍不着事的。他们朝鲜人,和我们大秦关系也就是那样不咸不淡地,平时两国往来也不多吧……”

“技多不压身嘛,”雨娘垂着头说,“唉,有些事,嫂子你也不知道……”

或许是那对没送出去的镯子,多少是打动了小姑娘,也或者是在冲粹园里的生活,确实使她得到了微不足道、却又真真切切的快乐,权瑞雨今天的话很多,居然罕见地谈起了权家祖居地。“那个地方,听说距离边境不远,周围住了很多鲜族。不会说鲜族话,要遭欺负的——”

正要再往下说时,桨声响处,权季青忽然从残荷中摇出了一艘船来,他身着青衣,站在船头,倒大类权仲白那飘飘欲仙、不染纤尘的风姿,见到嫂子和妹妹,便仰起头来微微一笑,从船中拎起一个篮子给雨娘看。“刚掘出来的新鲜藕,还带着泥呢,吃不吃?”

雨娘欢呼一声,顿时又忘了刚才的话题,她拍着手,“要吃要吃!”

权季青便移舟就岸,从亭边擦过,自然有人将莲藕取走,他上得岸来,手一翻,居然又是两朵鲜花——这么微冷的天气,如此偏僻的园林,也真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他取了一朵,簪到瑞雨鬓边,“好看。”

又将另一朵递给蕙娘,“二嫂也有一朵。”

蕙娘微微一笑,也就接了过来,拿在手上却并不簪,权季青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道,“嫂子人比花娇,拈花而立,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