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杨七娘送的两个人证在手,就算是权仲白出面,怕都能收服王阁老。蕙娘还不是手到擒来?王阁老见了证人,汗就开始下来了,蕙娘却未给他杨、桂两家的待遇,不肯把全部真相告知,而是淡淡地道,“祖父留下的偌大家业,三分传给我,三分传给乔哥,还有三分,实在是传承到了世伯手上。”
她顿住话头,不说话了,半晌,方才看了王阁老一眼。
虽是惯常拿捏人的手腕,但王阁老到底还是被拿捏住了,他望了桌上口供鲜红的手印一眼,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方才诚恳地道,“是我秉性驽钝,没能将老爷子传承下来的基业发扬光大……”
“没能发扬光大也不要紧。”蕙娘笑了,“只不要屡屡自作主张便是了,世伯不要以为,我是因为文娘的关系迁怒于你,实在是这些年来,我冷眼旁观。这旧党在你的带领下,越发有式微迹象,这等时候,正该韬光养晦,在下一代读书人里多做功夫,以为将来记。如何世伯反而行险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我若不知道也还罢了,偏偏我又知道了,若不管,也不忍心看得旧党就此烟消云散。”
这就是给控制王阁老找个理由了——须知道,对方也是阁老,你要威胁他总要给个动机,不能上来就简单粗暴地把证据拍出去,大吼一声‘今后敢不听命?’,虽然大致上就是这么个过程不假,但是面子上终究还是要做得文雅一些的。
王阁老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也是纯属意思意思地为自己辩白几句,“您也是不知内情……”
虽然蕙娘比他还小一辈,但王阁老已经用上了尊称。“二皇子自从受伤以后,心性大变,已非皇嗣佳选。对待王公大臣犹如私产,呼来喝去很不客气,私下更是有意——”
“这都不必说了。”蕙娘打断了王阁老的话,低头整理口供,她淡淡地道,“旧党,是祖父在世上留下的无形遗产,虽说我是一介女流之辈,不好参政,但先人遗泽,亦不忍见其所托非人。若是王阁老觉得自己已不配做这个旧党领袖,在这放下一句话,我自然能推波助澜,将他人推上这个位置。”
王阁老额头上的汗一下就沁了一层——这正是他最恐惧的事,一个政治家,害怕的不是失去尊严,甚至不是失去亲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的权力。
蕙娘瞅了他一眼,又悠悠地道,“若是还想再试试看,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这样轻率行事了。”
王阁老这时哪还不知表态?“日后必定以六皇子为马首——”
“哎——”蕙娘摇了摇头,“这个态度,现在还不用露出来,该你表态的时候,你自然知道如何行事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阁老额上的汗珠子,沁得更快了:六皇子头顶现在还有三位兄长,什么时候是该表态的时候?这话听了让人心裏都发寒,但不论如何,他现在是再不敢细问的了,只能驯顺地道,“但凭十三姑娘吩咐。”
“以后,朝廷如有大事需要表态,我自然会给你送信的。”蕙娘也懒得和王阁老多加废话了,她轻描淡写地完结了这个话题,忽然又想起来。“是了,听说我妹夫下月又要成亲了,此事怎么不和我说?我没收到帖子呀。”
从前文娘还在王家的时候,蕙娘怎么也要给王阁老三分面子,哪里会和现在这样不客气。王阁老轻叹一声,面色如常地道,“是说了永宁伯林家的姑娘,因是第二次续弦了,也不打算大操大办,帖子许是还没送到吧。我回去细问一番,再亲自给您送来。”
蕙娘笑道,“这却又不必了,哪敢劳阁老大驾,当日我也未必有空过去的,但礼却一定会到。阁老放心吧,我们两家,一向是通家之好,怎么说也是亲戚,日后断不会因此生分的。”
王阁老自然受宠若惊,连连逊谢,气氛至此,终于没那么尴尬了。这也正是蕙娘的用意:怎么说都是阁老,恩威并施么,立威之后,也要帮他做做面子。象征性地让一小步。
将王阁老送出门后,一直伺候在一旁的绿松也是叹了口气,“才刚过了一年多,这就又要娶新人了……姑爷那贴药,也不知十四姑爷——王公子生受得起不。若是真有按时服用,林小姐过了门,岂不是要守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