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拍时柠的摄像机还在一闪一闪, 她行至院门口。
夜色下,面容平静,对着电话那头:“什么事,爸爸。”
话音刚落, 她抬手掩住话筒方位, 偏过身对跟拍导演道:“不好意思, 私事可以不拍吗?”
“哦哦, 好的。”
不远处梁国滨老师也给她助阵:“哎你们回来啊, 偷听人家家长里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时柠身边的工作人员散去,她隐在院落的夜色下,盯着不远处那盏飘摇的小油灯, 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
因为电话那头, 沈元白夸张地叹了一声:“时老师原来喜欢……嗯……这样的?”
而另一头, 下了班守在直播镜头前的时宏州看看舒女士, 再看看自己,茫然道:“你打的?”
“我没有啊。”
“???”
***
现在时柠可以确定沈元白没有玩什么巧遇,至少人还在剧组,不会忽然一回头就出现在节目现场。
但他的电话就像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一下。
她郑重其事跟他约法三章。
第一点,不准在她参加节目途中来刷存在感。
第二点,不准以“父亲”为主题展开任何性质的讨论。
第三点,有任何需要补充的情况, 时老师可以随时随地再加四五六点。
否则……当场脱粉。
为了保险起见, 时柠回木楼的时候,边走边把手机通讯录、包括沈元白的微信备注都暂时性改成了“呆地”。
她回来得还挺快, 众人还没开始享用甜点。
梁老师随口关心了一句:“家里有事?”
“没有。”时柠不动声色坐下, 摇了摇头, “就是日常联系。”
“哇,那真羡慕啊。时柠姐,你和你爸关系真好诶。”
这句话是林可可说的,时柠一想到电话那头沈元白笑得发颤的尾音都觉得来气,摸了下鼻梁掩盖表情:“还成。”
父亲的话题很快被带过去,因为现在大家面对最严峻的问题是,生存。
节目组太狠心,只给工具不给食材,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大家对工作人员提前对接时说的“开荒”两个字已经深有体会。
整个小木楼,除了二楼那间女生的二人间上下铺还算温馨,隔壁男人的房间就是个空无一物的大通铺,床尾一个铺摆一床军棉被,条件寒碜得不得了。
邹延望了一圈一穷二白的家,叹气:“咱们家就这点东西?”
“咱们还有农场。”吴景提醒道。
“吃饱了要不要去参观参观农场?反正这也才……八点多。连个电视都没有,难道坐这干聊天?”
林可可有些担忧:“但外面好黑了。”
“没事儿。”邹延成功找到一个调戏节目组的突破口,“他们为了拍我们,肯定会让跟拍导演带着灯光师一起,到时候灯光一打,什么黑不黑的,宛如白昼。”
节目组被算计得明明白白,躲在机位后一声不吭。
众人觉得邹延所言极是,节目组的油能揩一点是一点。
一行人问清了方向,趁着夜色浩浩荡荡往农场方向走。夜里天气冷,梁老师肩上还批了件厚大衣,走在队伍最前头衣角带风左右一摆,像极了进村扫荡。
路上邹延还在挖空心思想着怎么算计节目组。
“我看咱们也别开荒了,从下期开始梁老带油盐酱醋茶,我带猪牛羊肉米,小时带上自己做的甜点,可可带点儿生鲜水果,小吴再带点喝的玩的,还要开什么荒。咱们每天聚在小楼里喝喝茶吃吃饭还有下午茶。像不像网上说的那什么,把生活过成诗。也就是这回事儿嘛。”
麦克风收音效果特别好,总导在耳麦里听到整整齐齐四声“嗯”。
总导咬着牙,把命令传达下去:“第一期还不是为了让他们互相送送小礼物磨合一下关系才允许的么!告诉他们,下期谁都不准带吃的!农场里什么都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跟拍导演一把消息传达下去,就听吴景不咸不淡哦了一声:“我听懂了。意思是农场里只要能拿走的,都能吃。”
“而且不用付钱。比外面的生活还要美好。”梁老师认同地补充道。
这一路就时柠最安静,导演组默默感恩,还是素人最老实本分。
行至农场路口,空气中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臭味。
脚下的青石板路也不知从哪段开始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路,灯光组的光一打,农场大棚雏形被照得清清楚楚。
他们还真拥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农场。
除了梁老师其他人从小都生活在城里,没体验过农场生活,当下兴奋劲儿盖过了对动物粪便臭味的嫌弃。林可可甚至还高兴地蹦了一下:“我还没见过真的,活生生的那种牛和马,会有吗?里面有吗?”
“有吧,这么大地儿估计什么都有——”
话音未落,身后齐齐整整几声尖叫划破夜空,伴随着打光机啪嗒一声撂担子不干的声音。
周围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从光明到黑暗,眼睛很难迅速找到焦点。
走在最前头的梁老师大喊:“怎么了?后面怎么了?灯光组老师全体下班了?”
“不知道啊,怎么了!”邹延往后传着话。
时柠和林可可在队伍中间,灯灭的一瞬间林可可整个人条件发射扑进了时柠怀里,时柠现在身上像吊着个无尾熊,使劲儿托着身上的小姑娘:“我这儿也没灯了。”
良久,落在最后的吴景摸清楚状况向前喊话:“……节目组搞我们,摄像机是红外的。”
“……”
队伍安静了几秒,林可可趴在时柠胸口小声道:“那要不……回去吧?”
“别啊,来都来了。”
果然是中国人最不能拒绝的理由之一,和沈元白当初喊她上楼吃饭一样,来都来了是个很无法抗拒的东西。
月光清辉下,刚才还令人向往的农场大棚像是忽然拔地而起高了几倍。
等眼睛完全适应现在的光线,远远望去,大棚的木门虚掩半开,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像黑夜里张开的血盆大口。
“……”
不会真的要过去吧。
时柠心想。
队伍在原地停留了不到半分钟,梁老师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边往前探索边回头招呼他们:“来啊,咱还有手机,怕什么。”
男人在这个时候是不能表现出害怕的,尤其是在摄像头面前。
吴景见女生迟迟不动,乡间小路贴肩而过时,微微欠身在时柠耳边低声问了一句:“怕?”
男人清朗的嗓音擦着耳垂而过,要不是光线太暗,时柠几乎可以看到因为说话而在耳边升起的一团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