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远山对她的跳脱表示不能理解。
“陆麒,还有他那个妈——你的小老婆。”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人,恶狠狠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将他们咬碎,“我现在才知道他们都已经住进我家了,陆远山,你够可以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陆远山的耐心彻底耗尽,他不想理会陆晚嫦的胡搅蛮缠,说到底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我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灰扑扑的天空阴云密布,黑色的云朵压得很低,裏面像是有什么黑色的暗流在迅速涌动。
“陆远山,你就是这么专制、这么霸道、不近人情,你说什么所有人都必须妥协是吗……”陆晚嫦的声音忽地压低,但是她浑身像是竖起了刺,说出来的话针锋相对,她抬头直视眼前这个被她叫作父亲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人在意大利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好过?”
一个人身处异国他乡,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举目无亲孤苦漂泊。
她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而她的爸爸、她的亲生父亲,似乎没有替她考虑过这些。
“我怎么没想过?你在意大利当然会很好!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生活,这些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有什么不满意?”陆远山也动怒了,他恼火地瞪着女儿,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指责过他。
“我有什么不满意?”陆晚嫦盯着他的脸,笑了。她甚至有一种想要鼓掌的冲动。
她笑得肩膀不停抖动,笑得胸口的空气都消耗干净硬生生迎来一阵刺痛,她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从来不在乎我在想什么,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不在乎我到底需要什么!也从来不在乎妈妈!在你的心裏,这些都不重要,你的眼里只有钱,只有你的事业,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要付了钱就可以对等,就连感情也能够用金钱来衡量!你认为给予了金钱就是最大的牺牲,我和妈妈也只是你保证事业上升的工具,就是一个媒介,是你追求名利的垫脚石。你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信奉的只有利益,你爱的也从来只有你自己!”
她笑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刃,她口不择言地撕开他们父女关系之间仅存的遮羞布。
妈妈去世之后,这些话埋在她的心裏很久,被一层浅薄的灰尘覆盖,只要轻轻擦拭就能显露,她常常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要认清眼前这个男人。
陆远山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她几乎是在咆哮,她嘴角那一丝讽刺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还是在讥讽她自己。
他应该生气、应该暴怒,自私又怎么样?这个世界大公无私的人在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被人踹下去了。他竭尽全力经营这个家,不分昼夜地在外打拼难道换来的就只是女儿的指责?
但是,在目光触及她脸上巨大的悲伤时,内心的叫嚣顿住了,他眼前浮现出十多年前的记忆,那张相似的美丽脸庞也是用这样的表情说着类似的指责……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那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脱之言再也无法说出第二次,他哑口无言。
如墨的云层不安地涌动,空气中有一丝不安分因子,让人没由来地烦躁。
接着,陆晚嫦说了一句让陆远山终生难忘的话。
她说:“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你这种人会是我爸爸……”
陆远山浑身一震。
远处的暗沉云层里传来隆隆声,闷闷的、沉沉的,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到近,敲击着他的耳膜、钻进他的心脏……
陆晚嫦的心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伴随着雷声,分崩离析。
“我不会去的,我不会像妈妈一样刚被你利用完就一脚踢开,我不会去的!”
云层里炸雷的轰鸣声还在不停地响起,像一场盛大的哀之奏鸣,演奏了许久。
陆校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陆远山一脸痛苦地抱头站在原地!他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陆晚嫦。
“晚嫦呢?”他抓住陆远山的衣领质问。
不远处通风报信的时杳杳和彦使楚都被陆校长那铁青的脸色吓到了。
陆远山没有回答,整个人绷得很紧,脸上有一种类似痛苦的神色。
“浑蛋!陆远山你浑蛋!”陆校长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大声咆哮,失去理智的他挥舞的拳头像从天空坠落的雨点一样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陆远山,你夺走了我妹妹!现在还来折磨她唯一的女儿!陆远山我告诉你!如果连晚嫦也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让你知道身败名裂也是一夕之间的事!”
没有人敢上前拉,最后是闻讯赶来的萧林疏拦住了他:“校长,现在找到陆晚嫦才是最要紧的!”
这是时杳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一向文质彬彬、好脾气的陆校长像一个疯子一样口不择言地咒骂。
那时候她不懂得陆校长为什么要这样,但是很多年后,在陆晚嫦告知了她那段狗血的家庭关系之后,再想起这段回忆,她终于知道藏在这个暴雨天气背后攒动的悲伤,那是像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一样的眼泪,是积攒了十多年终于火山爆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