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老夫人疲累着,想是不能起来走动了,繁漪稍许陪了会儿便先回去了。
窗棂微隙,庭院里梨花与桃花纷飞,红红与白白交缠在一处格外明丽清爽,仿佛空气都被晕染成了娇嫩的颜色。
老夫人看着行在花雨中的清瘦身影,却只瞧见了满身清孤,不免叹道:“早知遥遥有此本事,当初纵了她几分又何妨,也不至今日与我生分了这许多。瞧瞧她,也没有从前快活了,哪里还似个未及笄的娃娃。”
闵妈妈语调沉稳,贡生顺着老夫人的背脊,和声宽慰道:“高门大院里的日子是沉寂的,也是风云变色的,只有姑娘这般沉到了谷底而不断挣扎站起的本事,才能在岁月磋磨中越走越远。奴婢相信以姑娘如今的本事,将来在侯府,会别有天地的。”
老夫人拧起的眉心里,是无奈和不悔的冲击,紧紧一攥手中的帕子道:“当初姚家势盛,对姚氏的容忍是无可奈何,她对孩子们的打压提防我不是不知,只是已经隐忍了那么多年,不能不继续忍。”
闵妈妈懂得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奴婢知道。其实姑娘也是懂得您的难处的,端看姑娘事事为老爷打算、为府里打算、甚至留下了夫人的性命便知了。”
“只是姑娘是敬爱您的,心里难免会有落差、一点的失望。等到姑娘嫁了人,有了孩子,事事为夫君和孩子打算的时候,便能明白老夫人的不容易了。”
“时日还长,到底是您一手带大的娃娃,终有转圜过来的一日。”
枝头的雀儿莺二滴沥,清脆悦耳,却啼不破老夫人心头的阴云:“只盼着老天怜惜她,叫她下半辈子顺遂,琰哥儿多疼宠她些才好。”
闵妈妈含笑道:“老夫人安心,奴婢瞧着公子便是个重情义的人,断断不会负了咱们姑娘的。”
外头春光明媚,一副江河盛宴的锦绣模样,慢慢行在其中,倒也觉得心思泰然起来。
繁漪想了想,吩咐了晴云道:“连着四日精神紧绷,也没得好好休息,怕都是累的很了。待会儿去告诉容平一声,明日备了马车过去贡院那里等着。”
“也别一人一乘,明日等着的人家不会少。使了宽敞些的过去,车上备好了参茶,想是回来了一时间也不得休息,给他们先提提神。从城东的正怀街绕回来,多走一段,也免得堵在武英街了。”
往日慕静漪在,时不时要来炫耀一下自己的婚事,讽刺一下她的手,来来往往的倒也有些个动静。
这几日府里静的很,她心思也不集中,回了桐疏阁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收拾归拢了几个箱笼,便歇了个午觉。
哪知下午醒来时发现左手的伤口红肿的厉害,拇指与食指都合不拢了,又想着老夫人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晴云过来伺候她起身,见着她伤口如此红肿吓了一跳,“当时伤口都是清理好了再上了膏药,不该这样啊!”不由狐疑道:“姑娘的手、是沾了老夫人的汤药的。”
繁漪看了她一眼,眸色沉幽:“你也察觉出不对了?”
晴云打了热水进来,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膏药,拧眉道:“姑娘这伤口不深,上了膏药,两三日定是完好了。除非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老夫人吃的汤药照理都是温补的,不该刺激了伤口才是。”微微一思忖,“奴婢是想着当初姑娘的那场风寒了。”
繁漪嘴角的弧度清婉和顺,眼底的光却似冰雪清冷:“别惊动了人,让咱们的人悄悄捡了药渣出来。”
晴云应下:“可要盯着那边?”
大袖遮了伤口,繁漪漫不经心道:“不必,一切还是未知数。若是打草惊蛇了,春普堂里的鬼影便抓不到了。”
老夫人的药是一日三回的吃,不确定是不是每回都加了东西,里头办事的丫头倒也仔细谨慎,收满了三回,第二日老夫人吃了早上那顿药,才将药渣送了出来。
容平动作也快,使了信得过的小厮去外头寻了个暗巷子,给了些银子,便将药渣里头的东西查了个清楚。
得了信儿,容妈妈便匆匆来回禀,道:“查清楚了,是一种来自云南的药材,切开后与黄芪是极像的。这东西不算毒,也不会要人性命,不过若是伤口沾了此汁液便会难以愈合。老夫人有胃心病,这样的汤药吃下去自然病势加重,吃不下东西身体病弱,便是难以痊愈。”
繁漪慢慢收拾着书架,微微扬起的面庞在后窗投进的明媚光影里莹白剔透的好似一块润玉,抬手间拱起的衣领下锁是纤细柔美,嘴角掀了掀:“倒是好心思了。”
容妈妈意味深长道:“郎君的前程总与府中人事息息相关的。”
繁漪看了她一眼,缓缓一笑,皎洁梨白:“去春普堂与闵妈妈说一声,该揪出来的赶紧揪出来。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再折腾下去,怕是真要伤了底子了。”微微一顿,“这事儿先不与老夫人说了,查清了,交给父亲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