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睁开眼一看,我得逞了,他的头发很圆满地被我拆了,细细的发丝垂下来,这模样很是熟悉。
我凑上去嗅了嗅,赵偱却忽地偏开脸,有些闪躲的意思。他趁势将我的手臂从外袍袖子里拿出来,圆满将外袍从被窝里抽走之后,低头掖了掖被角,打算挪开我依旧搭在他脖颈上的爪子。
我碰了碰他的鼻尖,闭眼道:“我不想睡。”
以往难过的时候总找不出人来陪,即便是成徽和孙正林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虽说好朋友就该共甘苦,可我仍旧不习惯将消极的那一面表露给友人看,那样显得我懦弱无用,好像一只纸老虎。
“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觉得冷,心裏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赵偱和衣躺下,我将被子挪过去给他盖上,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不暖和,一点都不暖和,像是抱着一团干冷的衣服在睡觉。我抬手去剥他的外袍,赵偱按住我的手:“连永,别乱动我衣服。”
“我只是冷得厉害,不会占你便宜的。”外袍很好拆,我隔着一层单衣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巨大的暖手炉。他将下巴搁在我头顶,淡淡问道:“连永,能说说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么?”
我闭了闭眼,有些意识不清楚,却不想回答,脑子不受控制一般低声反问道:“那你能说说和离书是怎么回事吗?”
他沉默了会儿,回说:“我没有要同你和离的意思。”
我干笑笑,将头埋在他肩窝里,清冽的淡淡的酒气让人脑子都变得晕乎了,眯瞪了半晌,我道:“你若是小时候不去西域,而是在赵府长大,兴许我遇见的人就不是赵怀宁,而是你了。”
我挑起他的一缕发丝,对着案桌上昏黄的灯盏眯眼看着:“我记得那几年,赵怀宁也去了边疆,你同他处得好么?”
赵偱没有回答。
赵怀宁比他大十岁,想必两个人在想法上有许多差别。正如六岁的我不知道当时十六岁的赵怀宁在想什么一样,赵偱想必也是如此。面对赵怀宁,我们都是年幼的弟弟妹妹。
良久,他慢慢叹息道:“他对我很好。”
这便是了,赵怀宁为人处世挑不出毛病,可惜就是命薄了一些。我并不是特别死心眼的人,往事不可追,一直惦念着过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可,依然难过。
徒劳地等待一个结局到了最后发现竟然是一场空,难免偶尔觉得消极。
我闭了闭眼,放下他的头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仍旧觉得头痛。
男女情事并非生活全部,偶尔想起来难过难过便也罢了,还有那么多事需要继续,何必挂在一棵伤心树上死呢。
赵偱絮絮叨叨轻声说着话,我也听不太清楚他说了什么。大约是从幼年离家开始讲起,有一些琐碎的细节和微妙的情绪。但他那都是说给自己听,他知道我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半晌,烛火烧着烧着突然爆出一记响亮的烛花,我抬头遮了遮眼,又偏过头对赵偱道:“将灯吹了罢,看着我头疼。”
待他起身之后,我将被子悉数卷在身上,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赵偱将床边的外袍捞起来重新穿好,慢慢弯下腰,将案桌上的灯台吹灭了。
周遭陷入一片漆黑中,我吸了吸鼻子,清冷的空气直往鼻腔里钻,便不由打了个寒战。赵偱放轻脚步悄悄走了出去,房门合上时的细小声响,在这黑黢黢的夜里悠长又微弱。
我不喜欢他,却又贪恋这难得的温暖。若是连翘知道了,定然会狠狠嘲笑我一番。但无关紧要了,我脸皮够厚。
我闭了闭眼,又坐了起来,伸手从旁边的绣墩上将外衫拿过来,爬出被窝摸索着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