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再待会儿罢,我先去房里生暖炉,等暖和些了你再过来。”
我点点头,便又重新趴下了。
少年没走多久我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我卷着被子一个人窝在床里侧。我一惊,连忙坐起来,屋子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外面天色已亮,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我起身穿衣服,胃里一阵恶心。
我蹙蹙眉,穿好衣服正打算出去,门就被推开了。我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少年,问道:“你起的时候没有喊我么?”
“许久未见你睡得这样沉了。”他今日穿得倒有些雅静,若不提身份,恐怕还真会被人当做是书生文官。我随他去吃了点早饭,甜团子腻得慌,我实在吃不下,便喝了些淡汤。
府里仍是一派冷清的模样,前来拜年之人极少。我打趣少年说他混得不好,他却一本正经道:“你们家应当是热闹惯了的,可我父亲以前就难得在府里,冷清是自然。后来兄长也不喜与人频繁来往,故而也无深交。我回西京时间不长,因而……”
他们家的人都出奇地相似,我闭上嘴,跟着他上了马车。我隐约记得昨日说要带他去一趟国舅府拜年,结果他还真像模像样地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么一早便带我过去了。
温府里果真是热闹,门口就能遇上熟人,难免寒暄几句。赵偱拉着我往府里走,到正厅同我父亲拜了年,又领着我往暖阁去。此人对我家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叫人不得不起疑……
我母亲在暖阁自在闲适地吃着点心,旁边三位弟媳开开心心地说着话。旁边的炉子里不知熬着什么,屋子里香得很,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我笑嘻嘻地给她老人家拜了个大礼,可她老人家注意力全在少年身上,少年刚坐下就一阵嘘寒问暖,害得我误以为少年才是她亲生的。
我吸了吸鼻子:“这煮得肯定是甜羹,太香了,我要吃!”
“瞧你那个样子。”我娘亲很是不满地瞧了我一眼,对身边的小婢说,“给大小姐和姑爷盛两碗甜羹。”
可这闻着是一回事,甜羹到嘴边又太腻了。我蹙了蹙眉,季兰坐在我旁边问我怎么了,我说觉得反胃,可能是昨晚上吃了太多,恐怕是食积了。
我娘亲一听我这样说,立刻放下手里的茶盏,问道:“你近来常这样?”
我想了想:“偶尔吧。”
季兰大约晓得我娘亲想说什么,忙凑过来小声问道:“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我说:“我一直不准的。”我说罢便瞥向我娘亲,她老人家立刻来了精神:“你不早说!朱文涛刚走!”她立刻偏过头去同小婢道:“快!去请朱医官回来!”
赵偱此刻也反应过来,握了握我的手,很是沉着的样子。只有我默默坐在椅子里内心忐忑,我娘亲在一旁絮叨:“你们年轻,许多事都不上心,这怎么成呢?”
我和赵偱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朱文涛匆匆到了。他年幼时也曾是我同窗,后来便子承父业做医官去了。大约是家教太严,小时候也是个寡言的主,每日都闷闷不乐的,我们玩的时候,他便在一旁孤独地看那些佶屈聱牙的医书。
想必今日是过来拜年,也没有带药箱。小厮搬了张椅子给他,季兰拿了块丝绢包在我手腕上,又问要不要包个脉枕。朱文涛摆摆手,说无妨,便开始替我号脉。他微蹙了蹙眉,又说:“换一只手。”
四下安安静静,他又取了会儿脉,不愠不火道:“恭喜了。”
我愣了愣,季兰推了我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我看了一眼边上的赵偱,他唇角抿起一丝笑意来,伸手将我腕上的丝绢解下来,颇有些不分场合地凑到我耳边,低语道:“连永,我们有孩子了。”
朱文涛站起来,依旧神色寡淡,他同我母亲说还有事便先走了。我母亲又让人送了些东西给他带走。我坐在椅子里不知不觉地神游,觉得像是在做梦,直到后来回了赵府,我依旧没醒得过来。
先是赵偱,现下是这个还没有出生的新生命,一切都预示着我离年少时缺省的未来越来越远。兴许前路就是这样,需要进行不断的修正。新的一年因为这件事,似乎与往常有了太多不同。
赵偱比以往更小心翼翼,我笑笑说:“其实不必这样。你紧张的话,我会跟着紧张。”
他打趣我:“你不是跟着紧张,你是比谁都紧张。”他握住我的手,很是郑重道:“连永,我很高兴。”
这双手踏实温暖,我亦笑了笑回他:“我也是。”
赵偱初二便不在府里了,我起了个早,去同赵夫人道了安,便打算去书房看书。然我刚走到书房门口,府里的小厮就匆匆跑来,说:“外头有个朱姓医官,说是少夫人旧友,想见一见您,现下在前厅等着呢。”
我微愣,朱文涛?
我正琢磨着朱文涛今日怎么会过来,走到前厅时便见他带了药僮,还背了药箱过来。
他作个揖,也不打算坐下,只说方才路过,就顺道进来了。我问:“朱医官有事吗?”
他依旧寡着一张脸,微蹙了眉道:“昨日初一,有些话实在不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