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柜台将店堂分成了两半,屋子里安安静静,夕阳慢吞吞地溢进来,很是奢侈地铺了一地。柜后探出一个小小身影,她盯着门口看了会儿,稚声稚气地问旁边的伙计:“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
称药的伙计搁下手里的戥子,低头对她笑笑,又转身到后头的百眼柜里拿药材。他微踮了脚尖,去够上面小抽斗里的药,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软绵绵的稚嫩童声又响起来:“爹爹答应要给我带糖人的……爹爹他若是回来得晚了,街上的糖人摊子都要撤了……”
伙计微弯了唇角笑道:“敏小姐,掌柜的出诊去了,现下应当还在路上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进了店门,伙计听到动静,转过身去看了看来人,问道:“您是来抓药还是问诊?”
那人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来,说:“在下替人送这封信来,是要交给赵夫人的。”
“哦。”伙计轻应了一声,“今日书院旬考,夫人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小小的脑袋又从柜台后探出来,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娘亲要很晚才回来,你来得不凑巧呢。”
那人听她说完,浅笑了笑,又对伙计说:“无妨,麻烦小哥转交给赵夫人便是了。”
说罢,他上前将信封放在柜台上,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伙计正要将信收起来,那只小手又盖了过来,压住信封一角。
伙计无奈看看她,正要开口,一抬头便看到赵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才刚踏进门内,小身影便立时从柜台后窜了出去,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爹爹!”她咧开嘴都笑眯了眼,“敏敏的糖人呢?”
赵偱微微苦了脸,低下头来,看着那张灿烂的小脸道:“呀,爹爹回来时给忘了……”
赵敏的小脸倏地颓了,她鼓了腮帮子,压低了眼皮,左看看右看看,又瘪嘴忿忿道:“爹爹是骗子。”
赵偱蹲下来,微笑着伸手轻揉了揉她的脸,倏地将她抱了起来:“爹爹是真的忙忘了,现在带敏敏去买糖人好不好?”
赵敏猛地点点头,轻弯了弯唇角,立时改了口风:“爹爹最好!”
赵偱宠溺般点了点她鼻尖,伙计拿着信封走上前来,接过他的药箱,将信递给了他。
他与赵偱道:“方才有人过来,说是将这封信转交给夫人。”
赵偱腾出一只手来拿过信封,手却微微一滞,信封上的这字迹他见过。这么些年,那个人都未主动联系过连永,这次是——
赵偱又将信封递了回去,说:“等夫人回来直接拿给她罢,我带敏敏出去转一转,过会儿便回来。”
伙计应了声,将信重新收了回去。
赵敏撅起嘴,抬起小手按了按赵偱的唇角,纳闷道:“爹爹怎么了……旁人给娘亲写信,爹爹不高兴吗?”
赵偱温和地笑起来:“不是,是个很久未见的旧友写来的信,爹爹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赵敏更是纳闷,皱起眉头来:“为什么很久没有见呢……”
赵偱轻揉了揉她眉间,软声道:“小孩子不准皱眉头。”
赵敏嘟嘟嘴:“爹爹如今也跟娘亲一般,时时都想着如何训敏敏了。”
赵偱一脸无奈,仍是耐心道:“那你自己说说看,小孩子皱眉头好吗?”
“不好是不好……”赵敏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但仍然不死心,“可爹爹最疼敏敏了,就舍得训敏敏吗?”
“小丫头强词夺理。”赵偱抱着一脸委屈的赵敏,出门往西边走了。
这天气,说热不热,说凉也不凉,天光却愈发短下去,傍晚的风很是宜人,连永揣着一叠卷子走过通济门,再往前走一段,转个弯便到了店门口。此时街道两旁的铺子里都点起灯,或是直接打烊,关上了门。
店门廊檐下的灯笼亮起来,随着夜色愈发浓,灯光也愈发明亮。
连永进了店门,目光扫过大堂每个角落,走到柜台前,将卷子放下,端起一盏凉茶抿了一口,问伙计道:“敏敏去睡了么?”
伙计停下手里的活,从柜子里取出信来递给她:“这是方才有人来送给夫人的信。”又顺便回道:“掌柜带着敏小姐出去了,说是不久就回来。”
连永点点头,拿过信,又拿起柜台上的卷子,正要往后院走,门口却传来孩子的哭声。
她扭过头,三两步匆匆往外走,赵偱恰好抱着敏敏往里走。敏敏不停地哭,眼眶红红的,赵偱怎么劝也劝不住。
连永冷着脸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