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厂要裁员一半呢!”
“裁员,怎么裁?”
“就是一人给几千块钱,然后直接辞退,以后和厂里就没啥关系了。”
“这怎么可能,咱们可是国营企业呢!”
“国营企业乍了?你没听说北边,一个厂一个厂地下岗,都是上万人的大国企,说下岗就下岗了。”
“我倒也听人说起过,咱们厂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老周他们来之前,咱们厂离破产还能有多远?如果厂子破产了,咱们这七八千人不都下岗了?南梧那边的东叶搪瓷厂,不就是这样的吗?每个工人发了两箱子搪瓷缸,就算是补偿了。”
“前一段时间业务不是还行吗?打包机那个……听说技术处现在正在搞重镗,如果搞好了,也是一桩大业务呢。”
“这点业务够干嘛的?咱们厂这么多人,发一次工资就是100多万,打包机那点利润,听说也就够撑几个月的。这一回,听说是部里下了文件,要清理过剩人员呢。”
“过剩人员,那不就是刚刚打发到劳动服务公司去的那些吗?”
“听说他们还在闹呢……”
“闹?呵呵,真以为老周是软柿子。如果部里真的下了文件,让老周清理过剩人员,这些闹得最凶的,估计就是第一批了。”
“咱们也悠着点吧,现在也算是多事之秋吧……”
没人知道这些传言是从什么地方流传出来的,但经过几番辗转之后,就越传越神了。其实,过去大家也都听说过某地国企破产、工人下岗之类的事情,甚至有一些下岗人员还是原先从临一机调出去的职工。这些人回临一机来与旧日的同事说起下岗的事情,一个个眼泪哗哗的,让人好生不忍。
前几年临一机经营不善,大家也担心过企业破产的事情,还曾经认真地讨论过应当如何团结一致,与上级讨价还价,确保大家的利益。
周衡一行到任后,先是从金车讨回了一笔欠款,给大家发了两个月的工资,随后又开拓了打包机的业务,年前甚至还补发了两个月的工资,让大家都过了一个肥年。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认为临一机应当是能够挺过去了,下岗之类的事情,应当是离大家比较远了。
可谁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厂里却传出了上级要求临一机裁员一半的传言,传话者说得有鼻子有眼,声称自己的某某铁哥们亲眼看到了二局下发的红头文件,这文件就在周衡的办公桌抽屉里锁着。有人就此事去向周衡进行了求证,周衡断然否认,但他的态度之坚决,让人又不禁想起“此地无银”之类的古训。
“老周,咱们两个老乡,也好久没在一起喝过了吧?”
张建阳的家里,两个人正在对坐小酌。说话的正是张建阳,坐在他对面的,是原车工车间的工人周益进,他现在的身份是劳务派遣公司的待岗人员。
“老张,你现在是当红的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周厂长都表扬过你好几次了。我现在是个没人要的废物,哪敢上门来和你喝酒啊。”
周益进带着满腹怨言说道。他和张建阳一直都有身份上的差距,但因为是邻村的老乡,所以一向关系都不错。不过,现在他是一个待岗人员,而张建阳则是管着他们这些人的大经理,他这趟到张建阳家里来,是想要叙叙旧情,以便让张建阳给他安排一个好的位置。
“老周,你这样说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没人要的废物?唐助理有句名言,说所谓废物,不过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而已。你看我,过去在办公室里当个副主任,天天就会干点侍候领导的活,厂里人给我起个外号,叫‘小张子’,你以为我没听到过?你说,在大家眼里,我不是废物吗?”张建阳装出一副气愤的样子说。
周益进摇摇头说:“你比我有文化,过去在办公室獃着,的确是浪费人才了。周厂长把你放到劳动服务公司去,我一开始还替你打抱不平,可现在一看,你还真是最适合在劳动服务公司的。”
张建阳接过他的话头说:“是啊,这就叫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周,你性子太慢,安排你学车工确实是不妥。现在车工车间把你分流出来,你就没想过要换点别的事情做?”
“我当然想过。”周益进说,“这不,我就找你这个老乡走后门来了嘛。老张,看在咱们俩多年的交情份上,你能不能把我安排到东区超市去,哪怕去当个仓库保管员也行。我这个人学技术不行,但做事细心,这是大家都公认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