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用得着这样委曲求全,她的低姿态让他心酸难言,好好的表白,居然弄得万剑钻心。他舍不得,这话从她嘴裏说出来,是他的无能。他点住她的唇,把她带进怀里,“什么外室,你瞧不起自己就是瞧不起我,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福晋,如果不能迎你进王府,我就一辈子不娶,说到做到。”
他的胸怀宽阔,她头一次觉得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任谁都抢不走。她伸展双臂搂住他,眼泪落在他胸前,石青的缎子慢慢晕染出两簇绚烂的花。她仰起脸,哀哀看着他,“我只是不敢想,你这么好的人,将就着找了我,我会耽误你一辈子。”
谁耽误谁,谁是谁的救赎,都不重要,只要彼此牵绊着,哪怕过得再艰辛也都认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七的推波助澜固然让他下定了决心,那也是自己不甘愿放弃。他等了许久的人就是她,自从她闯进他的生命,一切都回到正轨上来了。求仁得仁,他怎么能不欢喜庆幸?父母不亲、手足疏离,找到一个人,和她相依为命地活着,就算不那么顺遂,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的手指在她耳垂上轻拢慢捻,脸上笑着,慢慢湿了眼眶,“错过你才是耽误终身呢!我现在很高兴,比封赏户邑还高兴。我是个无趣的人,给不了你大悲大喜,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你余生平顺无虞。”
过去的十二年颠踬,她比谁都渴望安定。她把他的手合在掌心,垂眼道:“我不要大喜大悲,也不要大起大落,有个家,太太平平过日子就够了。我以前上顺天府当差呀,鸡起五更,每天打胡同里过,就爱听人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声响,淘米啦、洗菜啦、骂孩子啦……四合院的门儿一开,里头人拎个炉子出来,就在门前生火。我生得古怪,爱闻煤球味儿,觉得那个有烟火气儿,能叫我想起温家大院。后来就老想,有一天自己能穿上裙子,绾起头发嫁人,我也想有自己的小院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出息不大,就想有个自己的家。现在细琢磨,什么四合院呀、小楼呀,都不是顶重要的,其实就缺那么一个人,我是累了,想有个依靠。”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姑娘,背负的东西太多会把人压垮的,往后什么都别管,有我呢。”
“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她摩挲他的指尖,“你也不容易。”
他笑起来,“我好歹是个亲王,干什么不比你轻松?你一向不和我见外,这会儿跟了我,倒处处小心起来了?”
他也有偶尔的小促狭,定宜愈发腼腆了,在他小臂上轻轻捶了下,“谁跟你了!那不是……狗还知道顾家呢吗!”
他在她鼻尖上刮了下,“傻子!”
定宜才看见他左手包扎过,忙携起来问怎么回事,他轻描淡写说不要紧,“劈竹篾的时候割伤的,早上看见七爷过我屋里来,怕被他发现我正做灯呢,赶紧撂了迎出去,心裏一慌刀头跑偏了,剜到肉里去了。”
她笑他不沉着,“怎么不小心点儿呢,他来了你慌什么?”
“他是属家雀儿的碎嘴子,落了他的眼还不得问个没玩?”提起七爷就想到他不盐不酱的那通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直隆通问她,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不问心裏又不踏实……终不免笑话起自己来,什么宽宏大量,遇见在乎的人,简直是麻绳穿豆腐,他和寻常男人有什么区别?
还是定宜先问他,“七爷来找你做什么?”
他唔了声,觑她脸色,斟酌道:“来说他想迎你做男妾。”
她顿时红了脸,“这人真没谱,什么话都敢胡诌……昨儿是有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七爷人不坏,就是玩性大,我瞧着都有点儿怕。”
也就是说老七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吧!他很觉得欣慰,脸上漾起笑的涟漪,“他来找我说这些,我心裏没底,他处处比我占优,真要你挑,我也担心自己不够瞧。所幸你对我有意,这是我的造化。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真,至少现在看起来正在兴头上,要撒手一时是不能够的。老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着急忙慌把你抢过来,就胜了一大截,不怕他那头横生枝节。”他覆在那纤细的肩上,融融摇撼她,“他是个滚刀肉,往后少不得再来兜搭,你暂且按捺住,等回了京我来想法子。前头入羽旗不作数,你本来就是汉军旗人,即便温家不得平反,你还是温定宜,他不是你主子,你也不是他的奴才,婚嫁不由他做主。”
她颔首说:“我都知道,我也守得住自己的心,我是本分人,没有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
她生得灵巧通透,和她说话只需点到即止,真是个叫人省心的好姑娘。他松了口气,拉她往前走,带她到前面那块青石垒砌的平台上,还有几十只孔明灯没有放飞,点点猩红在白雪映衬下尤为婉媚。她是孩子心性,松开他的手纵出去,只管赞叹欢呼。他眯眼看着,她高兴,不枉他这一天一夜的忙碌。
石桌上搁着笔墨,他回身去蘸那泥金颜料,把笔交给她,“你有心裏话就写在上头,灯飞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你想啊,都到老天爷眼皮子底下了,他不能装看不见,对不对?”
定宜笑着点头,写什么呢,写上爹娘和哥哥们的名字,希望他们早早超生。来世要平安喜乐,别再做官了,官场险恶,就算跑个小买卖,摆摊倒卖果子都比做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