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摊手道:“如果四妹问我别的事,我可以滔滔不绝可以讲上半晚,可毕竟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任谁都会慎之又慎的,越是关心你的人越是如此。”
贺竹筠咬了咬唇,假装生气道:“好吧,反正你和二哥都口才好,我说不过你们,但我觉得余睿一定是好人。”
红豆道:“说实话,我也认为余睿是好人,余校长是年高德劭之辈,他的后辈想必也不会差。但毕竟现在世道太复杂,婆母和你二哥自有他们的考虑。不如等到了重庆我们再好好观望观望,如果余睿真有心,自会像他说的那样上门提亲的。”
贺竹筠沉默了一会,长长舒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低头道:“二嫂,拉着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肚子里的宝宝会不会觉得累,他是不是要睡了,不会嫌他的姑姑呱噪吧。””
红豆扑哧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正竖着耳朵听。有个这么疼他的姑姑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嫌烦。”
说着说着话,两人困意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近拂晓时,红豆梦里依稀听见巨大的闷声自天边远远滚来,那声音沉闷又刺心,如同早春的惊雷,蕴含着千钧重量,无端扰人清梦。
她皱了皱眉,本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是雷声却越来越响,隔着云端,一声又一声,重重地落在心头。
她胸口突然有种尖锐的疼痛,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猛的睁开眼睛。
贺竹筠这时也惊醒了,白着脸坐起来,怔了一会,抓住红豆的袖子,忐忑道:“二嫂,那是什么声音。”
两人还在屏息辨认那声音源自何处,就听房门脚步声纷沓而至,贺家上上下下外头仿佛炸开了似的,有人道:“老爷,太太,不好了,开战了。”
***
虞太太半夜被炮声惊醒,吓得连忙从床上滚下来,刚披上衣裳,迎面撞上周嫂几个老下人,人人脸上都透着仓皇:“太太。”
虞太太急声问儿子:“这是打起来了?”
虞崇毅一边穿衣一边咚咚咚下了楼,快步走到电话前,给贺公馆打电话,然而那边占着线,怎么也打不通。
虞太太跌跌撞撞从楼梯上下来,焦急地跺脚道:“这可怎么好,你妹妹他们不知怎么样了,这刚怀孕,可千万别出什么差池。”
虞崇毅竭力安慰母亲道:“妈别太担心,刚开战,至少租界暂时是安全的,我这就去一趟贺公馆,先看看云钦他们怎么说,您赶快收拾东西,如要离开上海,那可是说走就走的事。”
“东西都备好了,随时都能走,不行,崇毅,我得跟你一起去贺公馆,怎么也要亲眼看看红豆才放心。”
虞崇毅忙又给车行打电话租车,足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才打通,打通后一辆车都租不到,母子俩只得放弃叫车的打算,匆匆出了福元路,天尚未大亮,浮云散尽,天色墨灰灰的,天边寂寥地点缀着几点孤星。
兵荒马乱,街上行人少得可怜,两人足足走出二里地才撞上一辆黄包车,车夫原不肯拉人,虞崇毅许了三倍的价钱才坐上车。
路过同福巷时,虞太太让叫停,对虞崇毅道:“你父亲还有几张照片搁在房里,趁现在你赶快上去拿下来,咱们眼看要去重庆,再回来这些东西怕是找不见了。”
虞崇毅下了车,到楼下正好碰上彭裁缝一家正鸡飞狗跳收拾东西,两个胖孩子呜呜哇哇哭个不休,看虞崇毅回来,彭裁缝跺脚道:“虞少爷,你说这叫怎么回事,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虞崇毅安抚了几句,顾不上多聊,大步上了楼,找了个包袱皮,尽数将剩下的贵重物什收拾出一个包袱,这才下楼来。
谁知到台阶时,因包袱系得不稳,一个妹妹小时玩过的拨浪鼓从里头颠出来,一路滚下去,恰好落到彭裁缝夫妇的脚下。
未等虞崇毅弯腰捡,彭太太先他一步将拨浪鼓捡起来,递给虞崇毅。
她胖乎乎的脸上透着艳羡的表情:“虞少爷这是要举家搬迁了?也是,贺家可是上海数一数二的人家,就算打仗也不怕,哪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今日不知明日事,我现在只盼着别打到租界来才好。”
彭裁缝将老大塞到老婆臂弯里,骂她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趁还没大乱,赶快回屋收拾东西,大不了我们先避到乡下去。”
虞崇毅目光在夫妻二人脚上定了定,这两口子,男人的脚太小,女人的脚太大。
然而就像妹妹所说,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便点了点头,收回视线,大步出了巷口,命黄包车往贺公馆而去。(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