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半个时辰,轩辕觉得木神所为实在有些过分了,这两个时辰,他不言不动地等待,却没有半点回应,对他简直是一种羞辱,不过那老者的扫把已扫到了他的跟前。
“前辈,这地面你已经打扫过一遍,够干净了,为什么还要扫呢?”轩辕终忍不住问道。
“心未净,地怎净?”那老者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轩辕一呆,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老者来,但见老者两鬓斑白,满脸刀刻般的皱纹,竟有着比剑奴更为沧桑的感觉。一身素布衣裳虽然打了几个补丁,但却整洁利落。手掌干枯修长,步履平稳,双目无神,看上去应是一个比较健朗的老仆。
不过,轩辕却在回味老者所说的那句“心未净,地怎净”的话。
“心不净,世事皆不净,为何老伯却独扫地面而不去干一些别的事情呢?”
轩辕想了想,感到有些好笑地反问道。
“世事皆不净,自有众生管,老夫只是个扫地的,为何要干别的事情?”老翁依然没有抬头。
轩辕心道:“这忘忧谷中尽是一些怪人,真不知道木神苟芒又是个什么老怪物,居然摆出如此大的架子,让我久候未至,既然如此,我也拿你的仆人寻寻开心了。”想到这裏,轩辕狡黠地一笑,道:“世事有众生管,难道老伯不是众生中人吗?”
“不是,老夫无名无姓无过去亦无将来,不能谓之‘生’,而是处于生死之间矣,是以老夫下属于众生之列。”
“无名无姓无过去亦无将来,处于生死之间,便非众生吗?”轩辕又问道。
“‘生’即为希望,希望谓之欲,众生即众人之欲,众人之求,而老夫无过去亦无将来,便是无欲无求,生若死,死若生。因此,老夫非属众生之列。”
老翁依然悠闲地挥舞着扫把,淡然道。
“无欲无求,何来不净之心?生即死,死若生,何来凡俗之念?老伯分明是在骗自己。”轩辕心中暗惊老者所答,事实上,老者所说的每句话之中都似乎包含着深刻的道理,但他岂是轻易放弃之人?
“非也!非也!无欲无求并非人生全部。无欲无求却有痴有嗔,有喜有怒,有情有义,心难如枯井,自有涟漪生。生若死而非死,死若生亦非死,凡俗之念仍在六根之中。”老翁突然稍稍直起腰杆,抬头望了轩辕一眼,露出一丝悠然的笑意,淡然回答道。
“生若死而非死,死若生亦非死!”轩辕心头不由得微微震撼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不由又问道:“敢问老伯痴嗔何来?喜怒何来?情义何来?既已无名无姓,无过去亦无将来,是谓彻悟,能彻悟到忘其自身者,何来世俗?无我则无法,则无天地,无世俗,万念皆由心生,皆由己出,既无我,何来凡俗之分?何来凡俗之念?何来情义嗔痴怒?”
那老翁身子陡震,身形竟直立如枪,眸子里闪过一团精芒,讶异地望着轩辕,像是看到了一个奇迹一般。
轩辕在老者陡然挺直腰杆之时,立刻感到老者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威猛霸杀,犹如高山大海一般的气势只让人心神俱震,而那本来昏花的双眼竟清澈如水,深邃无可揣度。
老者犹如一柄新出土的古剑,古朴而锋锐,整个身体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
轩辕哪里还会不知道眼前的老者乃是一个绝顶高手,刚才的样子只是故意装出来的,而在此时却被轩辕之话所惊,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气势,不经意间泄了底。轩辕的心中涌起一种奇怪而荒谬的感觉,破口而出道:“你就是木神苟芒!”
那老者一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那开怀的样子让轩辕再不怀疑自己的猜测。
轩辕心中不由得暗叫侥幸,不过木神苟芒的确是个怪人,竟然会装成这么一个扫地老头。
轩辕想笑,事实上,一开始木神便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没有想到罢了。如果不是此刻那老翁大笑,他还不敢肯定,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木神苟芒会扫地。
“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还在怨前辈架子摆得那么高,此刻深感惭愧。”
轩辕坦串地说道。
木神先是一愕,眸子里再次闪过惊讶的神彩,似是对轩辕的坦率而惊讶。事实上,轩辕的确坦白的可以,竟当着木神的面怪他架子摆得高。当然,此刻自轩辕口中坦然自若地说出来,让人又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是一种坦诚相待、毫不作伪、真情直性的气度,这也是让木神惊讶的原因。
木神又笑了笑道:“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也难怪歧富对你如此另眼相看,可见这并不是侥幸,你是我第一个感兴趣的年轻人。”
轩辕一听木神竟提到歧富,不由欢喜地道:“前辈见过与岐伯吗?”
“老家伙,还不请他进来吃午餐吗?害得我也陪着空等了两个时辰,真是罪大恶极!”一个苍老而欢悦的声音自屋中飘了出来。
“与岐伯!”轩辕大喜,这声音他的确是太熟悉了,正是一别多年的歧富,他却没想到竟在这个地方遇到歧富,实在是太感意外了。
“哈哈……”木神捋须欢笑道:“我们进去吧,劳你久候于此,实在不好意思。”
“前辈何须这么讲!”轩辕不好意思地客气道。
两人很快来到一个厅中,木神苟芒将扫帚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后一个角落之中,厅内歧富和那童子早已在餐桌之旁。
轩辕与歧富异地相逢,恍有隔世之感,一番欢喜自是难免,木神倒似乎被冷落到了一边。
“木头,我说的没错吧?”歧富突然抽出话风向木神问道。
轩辕不由得好笑,木神到歧富的口中竟变成了木头。不过,他也知道这两人肯定是相交了许多年,否则的话,说话怎会如此随意?
木神干笑了一声,道:“这次算你这老药罐子赢了,我算是比较服了你。”
“什么比较服了我,事实上我看中的人还会有错吗?”歧富不依地道。
“前辈如果再这么说的话,只怕晚辈会吓得溜之大吉了。”轩辕打断两人的对话道。
歧富和木神相视望了一眼,同时会心地笑了起来。
※※※
再见歧富,轩辕顿时明白自己受人跟踪的感觉并不是纯属虚无的,而跟踪之人竟是那夺去了地火圣莲的满苍夷,但满苍夷却没有坏心,只是在暗中相助。
那日轩辕在癸城城西河边扎营之时,发现刑天在附近的人正是满苍夷,是以以箭矢传书,而在轩辕昨日被鬼三和曲妙所缠之时,那极乐神箭也是满苍夷所发,而满苍夷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歧富的吩咐,因为满苍夷此刻已是歧富门下。
知道这些,轩辕心中才恍然,天下间也只有满苍夷那鬼魅般的身法是他无法追及和堪比的。满苍夷与土计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但都诡秘难测。
那日与满苍夷配合夺走那朵地火圣莲的人正是歧富,也只有这两大绝世高手联合,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容而去,不过轩辕最为欢喜的事却是歧富竟与木神一道擒下了九黎族的那群私入谷中的杀手,而猎豹、花猛及凡三诸人赫然便在其中。
歧富似乎也知道这群杀手与轩辕的关系,大概是满苍夷告诉他的,这让轩辕省去了许多心头的顾忌。
只要猎豹,花猛诸人能够恢复本性,他心中便再无牵挂,完全可以去放手大干一番了。